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迟迟未散，混杂着未褪的潮热与被戏耍的羞愤，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苏予安低垂着头，视线死死钉在脚下繁复华丽的暗红色地毯纹路上，仿佛能从中数出朵花来。她拒绝再看顾清浅，也拒绝再看那个刚刚扮演了“闹别扭的自己”、此刻正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的幻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皮肤下的血液仍在奔涌。
顾清浅环在她肩头的手臂并未用力，却带着一种无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她似乎很享受苏予安此刻的沉默与窘迫，下颌轻轻蹭了蹭对方颈窝细腻的肌肤，温热的呼吸拂过，带来一阵微痒。
寂静在宽敞得过分的客厅里蔓延，只有不知来源的、如同背景音般的低沉嗡鸣，以及两人之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喜欢这个玩法吗？”顾清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贴着她耳廓响起。
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询问一款新上市甜点的口味。
苏予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喜欢？那种被完全掌控、连自我认知都被随意扭曲玩弄的感觉？
她猛地扭过头，想用最凶狠的眼神瞪视对方。
然而湖蓝色的眼眸撞进那片深不见底的幽黑时，气势却不争气地弱了半截，只剩下满满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她张了张嘴，想斥责对方的恶劣，想控诉这种毫无底线的戏弄，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单字。
跟一个恶魔讲道理，本身就是最愚蠢的行为。
就在她扭头的瞬间，顾清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迅速凑近，温软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精准地印在苏予安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
一触即分，留下片刻微湿的凉意和更加汹涌的热度。
苏予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擦拭那块皮肤，却在半空被顾清浅轻轻捉住手腕。
“你……算了！”苏予安气结，别开脸，耳根红得剔透。
跟这家伙计较，气死的只会是自己。
顾清浅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臂膀传来。
她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苏予安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另一条手臂则如同柔韧的藤蔓，从后方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更紧密地箍进自己怀里。
“别急着生气嘛。”顾清浅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撒娇般的黏腻，嘴唇几乎贴上苏予安的耳廓，“我还有礼物要送你哦。”
“礼物？”苏予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个词从顾清浅嘴里说出来，往往意味着更麻烦的陷阱或是新一轮折磨的开端。
之前强行提升的等级、灌入的术式知识，还有这无法自主解除的女身状态，哪一样不是打着“礼物”旗号的枷锁。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后背完全贴合在对方温热的怀抱里，动弹不得。“你又要干嘛？话先说好，我不答应你任何要求！”
警惕心瞬间提到了顶点。
顾清浅似乎被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乐，笑声如同清脆的铃铛。
“对你有好处啦。”她信誓旦旦，温热的吐息故意吹进苏予安敏感的耳蜗，引得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处？”苏予安简直要气笑了，她侧过头，试图避开那令人分心的气息，“我现在连变回男身都做不到，这叫好处？这难道不是你又一次强加给我的‘补偿’？”
“嗯……”顾清浅故作思考状，环在她腰际的手指却开始不安分地、隔着薄薄的睡裙布料轻轻划动，带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痒意，“一直维持这个形态，不方便吗？”
“废话！”苏予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妹妹还在家！我还要正常生活！顶着这副样子，我怎么……”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顾清浅忽然低下头，微凉的牙齿轻轻衔住了她柔嫩的耳垂，不轻不重地磨蹭了一下。
“唔！”苏予安全身一僵，所有未尽的抱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堵了回去。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从耳垂迅速窜遍全身，让她瞬间软了半边身子。
顾清浅趁着她失神的刹那，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含糊地在她耳边低语：“那……如果我说，我可以把变身的控制权交给你自己呢？”
“……什么？”苏予安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湖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自主控制变身？这意味着她可以自由选择何时以男身示人，何时动用这份来自“梦魇”的力量？
不必再担心在妹妹面前暴露，不必再承受被迫变身的尴尬与风险？
巨大的惊喜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她被羞愤笼罩的心绪。
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猛地转过头，想要看清顾清浅此刻的表情，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恶劣的玩笑。“真的？”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相碰。
苏予安能清晰地看到顾清浅深黑眼眸中漾开的、藏不住的愉悦光芒，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带着狡黠和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
“当然是真的。”顾清浅的视线落在苏予安因急切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粉嫩的色泽如同初绽的花苞。
她伸出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过自己的唇角，然后抬起手指，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同样粉润、此刻正勾起一抹诱人弧度的嘴唇，“只要你亲亲这里。”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予安眼底的惊喜光芒迅速褪去，被一种“果然如此”的羞恼取代。
她就知道！这个恶魔怎么可能轻易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总是要在她看到希望的时候，设置这样令人羞耻的障碍。
“你想得美！”她没好气地瞪了顾清浅一眼，再次试图挣脱这个过分亲密的怀抱，“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顾清浅对于她的拒绝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手臂依旧箍得紧紧的，仿佛铁钳。
“不想吗？”她歪了歪头，黑发滑落肩头，语气带着一种天真又恶劣的疑惑，“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换而已。用一个小小的亲吻，换取随时随地变身、不再受我力量束缚的自由。很划算呀。”
“这根本就不是划不划算的问题！”苏予安的脸颊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主动去亲吻顾清浅？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她心跳失序，头皮发麻。这简直比任何角色扮演都要让她难以接受。
“为什么？”顾清浅追问，目光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因为你是恶魔！”苏予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而且……而且你刚才还那样戏弄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
“哦？”顾清浅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是因为我是恶魔，还是因为……你在害羞？”
“我才没有害羞！”苏予安立刻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显得欲盖弥彰。
她用力别开脸，避开对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视线，心跳如擂鼓。
顾清浅低笑出声，不再逼问。她松开了环在苏予安腰际的手，就在苏予安以为她放弃了、正要松一口气时，那只手却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迫使她重新转回头，面对自己。
“好吧，既然你不想亲这里。”顾清浅的指腹摩挲着苏予安光滑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看似退让的惋惜，但那双黑眸中的光芒却愈发炽亮，“那我们就换个条件。”
苏予安警惕地看着她，不敢放松。
顾清浅凑近，鼻尖几乎与她相抵：“回答我，苏予安。拥有自主变身的能力，这样不好吗？”
苏予安抿紧了唇。当然好，这几乎是她目前最迫切渴望的事情。
但直觉告诉她，顾清浅的问题绝没有那么简单。
见她不答，顾清浅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予安的心上：“想想看，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形态。”
“不需要再借用我的力量，不需要再担心‘补偿’的问题。你可以完全依靠自己修炼来的术式去应对危险，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番话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苏予安心底某个被刻意压抑的角落。
是，她确实渴望摆脱对顾清浅力量的依赖，渴望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站稳脚跟，尤其是在经历了废弃工厂的危机、目睹江荨重伤之后，这种渴望变得愈发强烈。
如果能够自主控制变身，意味着她可以在女身状态下，运用顾清浅“馈赠”的等级和术式，却不必再背负“借用”的代价和内心的挣扎。
这听起来……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可是……”苏予安犹豫着开口，湖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与挣扎，“如果不借用你的力量，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变成女身？”这是最基本的矛盾。女身形态本身就是与顾清浅力量深度绑定的证明。
顾清浅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她等待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真正’的礼物。”她宣布道，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我将赋予你随时变身的能力。一个念头，你就可以在这两种形态之间自由切换。不再受我情绪或‘补偿’机制的制约。”
苏予安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自由切换？这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和便利。
“代价呢？”她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反而更加警惕地看着顾清浅。她太了解对方了，天上不会掉馅饼，恶魔的“慷慨”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目的。
顾清浅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有代价。硬要说的话，算是我对你近期‘优异表现’的奖励？”她的指尖滑到苏予安的下巴，轻轻抬起，“当然，为了维持力量的平衡，每次变身后，需要间隔一天才能再次切换。很合理，对吧？”
间隔一天……这个限制听起来确实不算过分。苏予安飞快地在心中权衡着。
相比于之前完全被动的、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变身，以及变身后面临的“补偿”压力，这个“一天冷却时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糖果，而递来糖果的，是深知她所有弱点的恶魔。
顾清浅观察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从警惕、怀疑到动摇、渴望，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再给苏予安深思熟虑的时间，用带着最后一丝蛊惑的嗓音问道：“怎么样？接受这份礼物吗？从此以后，你就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了。”
自己是主人……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苏予安心底的防线。对自主权的渴望压倒了对恶魔意图的猜疑。
她看着顾清浅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黑眸中似乎除了戏谑，还隐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期待的光芒。
或许……这次是真的？或许顾清浅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发现”？
被巨大的可能性冲昏头脑的苏予安，选择性忽略了过往无数次被骗的经历。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点豁出去的傻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我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