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予安那双湖蓝色眼眸中瞬间被点亮的光彩。
顾清浅的唇角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愉悦，一丝看待有趣玩具的宠溺，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辨明的东西。
“这么高兴？”她轻声问道，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几分戏谑。
苏予安忙不迭地点头，粉色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兴奋。
困扰她多时、如同枷锁般的问题突然看到了解决的曙光，这让她暂时忘却了眼前这位“馈赠者”一贯的恶劣本性，只剩下一种近乎傻白甜的雀跃。
“当然！这样……这样以后就方便多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规划起来，如何利用这个新能力在男身与女身之间灵活切换，避开妹妹的视线，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一片坦途。
顾清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幽深的潭水泛起了微波。
她微微倾身，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檀香与旧书的独特气息再次将苏予安包裹。
“那么……”顾清浅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扫过苏予安的耳廓，“机会难得，不如……我们乘机再来一次？”
那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瞬间将苏予安从美好的幻想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刚才被认知操控、在幻觉中经历的那番羞耻“玩弄”记忆犹新，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强行推向顶点的战栗与无力感。
“不行！不要！绝对不行！”苏予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向后缩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湖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坚决，方才的欣喜若狂瞬间被强烈的抗拒取代
。她双手交叉护在身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虽然明知在顾清浅面前这种姿态形同虚设。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顾清浅终于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轻笑。
她似乎很享受苏予安这种激烈的反应，仿佛这才是她真正期待的“回报”。
“好吧好吧……”她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终于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只是那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苏予安身上，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一丝玩味，“不逗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告别意味：“那么，再见咯，我亲爱的小予安。”
然而，在那句“再见”脱口而出的瞬间，苏予安清晰地捕捉到，顾清浅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狡黠和莫测的笑容，黑眸深处仿佛有暗流涌动。
“祝你好运。”她补充道，尾音微微上扬，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脚。
这笑容和祝福，配合着刚才那过于“慷慨”的礼物，像是一滴冰水悄然滴落在苏予安滚烫的心头，激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浮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张了张嘴，想追问，想确认这份“礼物”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那般毫无代价，但顾清浅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视野开始模糊，周围奢华而诡异的客厅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顾清浅的身影也渐渐淡去，唯有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同烙印般清晰地留在苏予安的视网膜上，连同那句“祝你好运”一起，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
意识从深沉的梦境之海中缓缓上浮，如同潜水者终于冲破水面的束缚。苏予安猛地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微微发疼。
映入眼帘的是恶魔研究部临时宿舍那熟悉的天花板，冷白色的灯光早已切换成了柔和的夜灯模式，在墙壁上投下黯淡的光晕。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尚未平复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身下是柔软但略显单薄的宿舍床铺，触感真实，与梦中那昂贵丝绸的冰凉滑腻截然不同。他回来了，脱离了那个由顾清浅主宰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顾不上感慨劫后余生，也顾不上回味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梦境细节，那股强烈的、想要验证的冲动驱使着他。顾清浅的话……是真的吗？那个所谓的“礼物”……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一个念头上——变回去！变回男身！
内心深处，他默念着，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又怀抱着巨大的期待。
“变身！”
没有预想中撕裂般的痛苦，没有能量剧烈波动的不适，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轻轻按下了一个开关，或者只是意念微微一动。
他有些茫然地再次睁开眼，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宽大的手掌，骨骼分明的手指，属于男性的、线条更为硬朗的手臂和胸膛，以及……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男式T恤。
真的……变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那点不安的预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他的思绪。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的不再是细腻光滑，而是略带些粗糙的皮肤质感。他又伸手抓了抓头发，短促的、黑色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和难以置信。
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在妹妹面前突然变身，再也不用承受那种身不由己的尴尬和恐惧！自主权，他终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丝自主权！
这份喜悦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迫切地想要与人分享，或者说，需要向一个能理解这其中意义的人确认这不是另一场幻觉。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江荨。
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也顾不上穿鞋，径直冲向房门。手握住门把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和睡裤，形象实在有些狼狈。但激动的心情压倒了一切，他一把拉开门，朝着记忆中江荨可能在的办公室方向跑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嵌在墙壁内的灯带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芒，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长。他跑得有些急，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幸运的是，在拐过一个弯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荨正站在一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终端前，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查阅什么。
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作战服，身姿挺拔。
但靠近了，才能借着终端屏幕的光线，看到她侧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连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此刻也显得有些苍白干涩。
“江组长！”苏予安喘着气，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带着明显的起伏。
江荨闻声转过身，看到只穿着单薄睡衣、头发凌乱、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亢奋神采的苏予安，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慌慌张张的。”
“我……我变回来了！”苏予安迫不及待地宣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甚至还张开手臂，像是在展示什么了不起的成果，“我自己变回来的！”
江荨微微一怔，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确认他确实是男身状态，而且看起来……精神好得有些过头。这与他之前因为无法解除变身而焦虑沮丧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回事？”她问道，语气里多了一丝审视。她很清楚，苏予安的女身状态与顾清浅的力量深度绑定，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尤其是不可能由他自己随意解除。
“是顾清浅！”苏予安语速很快，带着分享重大好消息的急切，“她刚才在梦里跟我说，送我一个礼物，可以把变身的控制权交给我自己！只要我想，就能随时变身，而且变身后有一天……”
“呃，冷却时间？反正就是不能连续变。但是这样已经太好了！我刚才试了一下，真的成功了！”
他兴奋地叙述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然
而，随着话语的出口，回忆起顾清浅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和那句“祝你好运”，他狂喜的情绪稍稍冷却，一丝疑虑重新浮上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也变得不那么确定，带着点困惑和担忧：“可是……江组长，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这是礼物，没有代价……但她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就好像……好像……”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来描述那种感觉，“好像又在计划着什么似的。”
江荨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黑的眼眸，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井，映照着苏予安从兴奋到疑虑的情绪变化。
直到苏予安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判断时。
江荨才几不可闻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她抬起一只手，用指尖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过了好几秒，她才放下手，重新睁开眼，看向苏予安。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疲惫，有无奈，有对眼前这个家伙轻易相信恶魔承诺的无语，或许还有一丝……同情？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忍耐力：
“苏予安。”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平淡，却让苏予安莫名地心头一紧。
“嗯？”他下意识地应道。
“你的这位‘梦魇’……”江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花样真是多得让人受不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积压了太久终于忍不住流露出来的疲惫和无奈。
那是一种见惯了风浪、却仍然会被某些层出不穷的“惊喜”搅得心力交瘁的感叹。
“……”苏予安被她这句话噎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看得出，江荨是真的感到厌烦和疲惫了。
“江组……你，你没事吧？”他有些讪讪地问道，意识到自己的“好消息”似乎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反而可能增添了对方的烦恼。
江荨没有立刻回答。她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那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终端屏幕上，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是有重量，压在苏予安的心上。
然后，她轻轻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微不可闻，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
“没事。”她最终回答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那抹疲惫已然刻入了骨髓，“只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