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荨那句“只是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的叹息,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比任何重锤都更让苏予安心头一沉。
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像一层擦不掉的灰。
苏予安脸上那点因为获得变身自主权而产生的、近乎亢奋的光彩,瞬间收敛了不少。
他意识到,自己这份“天大的好消息”,在江荨所面对的重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幼稚。
“江组长,”他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你……你别太累了。那个……我现在不是能自己控制了吗?以后,以后我能帮上更多忙了!外勤什么的,我也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荨一个极淡的眼神打断了。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看透事实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气馁。
“外勤?”江荨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沙哑,“你先安稳度过实习期再说吧。”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那闪烁着蓝光的屏幕,似乎那冰冷的数字比苏予安的豪言壮语更值得关注。
“力量可控是好事,但经验和心性,不是靠一个念头就能提升的。”
苏予安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知道江荨说得对,自己刚才那点兴奋劲儿,确实有点忘乎所以了。
走廊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音。
过了好一会儿,江荨才再次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徐思贤最近在训练场。你去看看她吧。”
“徐思贤?”苏予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个同样被梦魇缠身、从阳光体育生变成白毛红瞳小只同学的家伙。
自从他情绪崩溃被自己找回来后,似乎就一直被安排在部门里进行适应性训练。
“嗯。”江荨应了一声,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她状态不太稳定,训练进度也慢。你和她情况类似,或许……交流起来会容易些。”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我之前跟你讲过的,关于能量引导和基础术式应用的要领,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都记得!”苏予安连忙点头,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虽然江荨的教学风格一向严厉,那些基础东西他倒是真的不敢忘。
“那就好。”江荨似乎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她抬起手,有些无力地挥了挥,“去吧。顺便……”她的视线在苏予安身上扫过,落在他那件因为突然从女身变回而显得过于紧绷、几乎要撑破的女式T恤上,“先把你这身衣服换了。不觉得勒得慌吗?”
苏予安下意识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胸口和肩膀传来的强烈束缚感。之前光顾着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这不合身的衣服。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耳根有些发烫:“呃……一高兴就给忘了。”
可控变身的诱惑太大,让他像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只顾着展示,却忘了最基本的体面。
江荨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那挺直的背影无声地下达了逐客令。
苏予安看着她映在屏幕冷光中、显得愈发单薄和疲惫的侧影,那句“你多休息”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劝江荨休息是徒劳的。他抿了抿唇,低声道:“那我先去了。”
说完,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开。这一次,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慌乱兴奋,而是多了几分沉静。
回到那间狭小的临时宿舍,苏予安从部门配发的简易衣柜里找出一套合身的深蓝色运动服,迅速换上。
柔软的棉质布料贴合着皮肤,不再有那种紧绷的束缚感,让他长长舒了口气。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黑发黑眸、恢复了男性身份的自己,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混杂着依旧未散的新奇感,在心底盘旋。
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可以靠自己,在这两种形态之间切换了。尽管有一天冷却时间的限制,但这已经是之前不敢想象的自由。
用力揉了揉脸颊,将最后那点亢奋压下去,苏予安推开门,再次走入总部那纵横交错的通道之中。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位于地下的训练场。
越是往下,空气中的能量残留感就越是明显。一种混合着汗味、臭氧和某种特殊香料的复杂气味逐渐浓郁起来。
通道的墙壁也从上层的冷白色金属,逐渐变成了更能吸收能量冲击的暗色哑光材质,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难以辨识的陈旧刻痕或是焦黑的印记,无声诉说着这里的用途。
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似乎是某种重物撞击隔音层带来的余波。隐隐约约的呼喝声、能量碰撞的闷响,也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沿着指示牌拐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极为宽敞、挑高惊人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
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室内广场。地面铺设着不知道何种材质的深灰色软垫,踩上去略有弹性。
四周的墙壁和穹顶都布满了复杂的能量缓冲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光晕。
场地被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分割成了数个区域。
有的区域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拟态标靶在缓缓移动;有的区域则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统一作战服的人影在练习配合,或是独自进行着术式演练,各色能量光芒时而亮起,时而湮灭。
苏予安的目光在场中扫视,很快就在一个靠近角落的独立训练区内,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思贤。
她穿着一身明显改小过的黑色训练服,衬得那头白色短发更加醒目。
此刻,她正对着一个不断变换位置的假人进行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