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召见老夫是为何事?」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十二根鎏金立柱直插穹顶,柱身上雕刻的历代国王浮雕在魔法灯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一位身着白色金纹长袍的白胡子老者站在王座前,他便是侍奉了三代国王的大贤者巴拉斯·辛诺。老国王泽尔坎·沃里克·梅克蒂尔端坐于金色的王座上,雪白的发须垂落在绣着雄狮纹章的锦袍上,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
「大先知预测的结果怎么样。」
国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狮头雕刻。
巴拉斯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那个老太婆什么都没交代就疯了,抱着水晶球哭喊说看到了真相,骂我们都是待宰的羔羊,还说什么末日封印被揭开了……真是不中用。不过她年事已高,她们也该选出新的大先知了。」
「她还说过别的吗?」
国王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只反复念叨『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巴拉斯捋着胡须,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比起这些疯话,您当下更该关注魔王军的动向。」
国王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锦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转。
「精灵之国巴塞蒂正与魔王军苦战,无暇他顾;巨人之国玛吉利亚不过是些空有蛮力的野蛮人,且人口稀少,不足为惧;黄金之国阿拉斯贾迪巴守着自家金矿就满足了……可教国约提多、远古遗迹之国圣乔格丽娜,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工业之国利格诺斯坦共和国——这三个才是心腹大患。我们对后两者的了解,甚至还不如酒馆里的吟游诗人知道得多。」
「请陛下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情况,王下四座都会誓死守护王国。」
巴拉斯的声音沉稳如磐。
「无论来者是谁,在我们面前都只能退避三舍。」
「不愧是巴拉斯。」
国王眼中闪过一丝轻松。
「也只有你说这话才能让我安心。」
巴拉斯微微欠身:
「陛下,若无事吩咐,老夫便先回去了。大魔法实验正到关键阶段,片刻离不得人。」
「去吧。顺便叫杰拉德·斯潘赛来见我。」
「是。」
巴拉斯的长袍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浅淡的阴影。片刻后,一个身披蓝鳞铠甲的魁梧男人踏入大殿,铠甲上精致的浮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单膝跪地,向国王觐见。
「王国骑士团战团长杰拉德·斯潘赛,参见陛下。」
「近来可好?」
国王的声音缓和了些许。
「承蒙陛下恩惠,一切安好。」
杰拉德的声音洪亮如钟。
国王颔首:
「你且上前来,我有要事吩咐。」
杰拉德起身走到王座旁,国王倾身靠近,低语如风中碎雪。听完后,杰拉德猛地抬头,蓝鳞铠甲下的肌肉紧绷。
「陛下,这样真的妥当吗?那些贵族怕是会……」
「这是眼下最优解。」
国王眼中威严重聚,语气不容置疑。
「切记,事成之前绝不能泄露分毫,尤其是对那些只会空谈的贵族。」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杰拉德再次单膝跪地,起身时铠甲的响动在殿内回荡。
待杰拉德离去,国王卸下所有威仪,疲惫地瘫坐在王座上,金冠歪斜地压在额前。他望着穹顶的彩绘玻璃,那里描绘着创世神开天辟地的景象,可此刻在他眼中,那些绚烂的色彩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此时在王都西城区的「圣剑公会」里,外边正下着大雨,无所事事的冒险者们正围着长桌唉声叹气。穿磨损皮革甲的年轻人敲着空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再没任务接,别说气泡酒,连干面包都啃不起了。」
「可不是嘛。」
他身旁的同伴指着公告板上的委托单:
「巨型龙蜥、磐拉巨人……这哪是我们青铁级队伍能碰的?上次那支5人的奎铜级队伍去讨伐一窝石岩熊,回来时就剩俩人。」
正抱怨时,一个卫兵推开木门,门楣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栖息在窗台的麻雀。他将一卷烫金羊皮纸递给柜台后的红发小姐。
「国王有令,速速张贴。」
「咦?王国竟要接纳冒险者了?」
红发小姐展开羊皮纸,柳眉微挑。
「暴雨骑士团要讨伐投奔魔王军的食人魔部落,缺有经验的战士当教官指导士兵?」
「这次可不一样。」
卫兵抱臂站着,铠甲上的雨水滴落地面。
「战团长说了,事后可以选择离开或留在军队,算正式编制,永久录用。」
「哦?这倒稀奇。」
红发小姐嗤笑一声,指尖划过纸面。
「贵族们不是向来把冒险者当路边的野草吗?这次竟没跳出来反对?」
「咱哪知道上面的事。」
卫兵转身推开门,铜铃再次响起。
「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记得快点张贴。」
红发小姐将公告贴上公告板,冒险者们瞬间围了上去,挤得吧台发出吱呀的呻吟。
「有这种好事?怕不是陷阱吧?」
一个络腮胡大汉摸着下巴,他的战斧靠在桌边,斧刃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管他呢,我家婆娘还等着米下锅嘞!」
一个瘦高个抢先举手:
「小姐,我报名!」
有了带头者,众人争先恐后地填表,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唯有零星几人仍在观望,其中一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低声道:
「王室的承诺,还不如隔壁酒馆老板的欠条靠谱。」
混乱中,一个穿暗红燕尾礼服的年轻绅士推门而入,银质怀表链在马甲前晃悠,与周围的冒险者格格不入。他看着争抢的人群,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盖。
「呦,贵族老爷怎么屈尊来这种地方了?」
一个没报名的冒险者摇摇晃晃地起身,他腰间的酒壶碰撞着短剑,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男人醉醺醺地搭住绅士的肩膀,酒气喷在对方血红色的领带上。
「没卫兵护着,你在这跟待宰的羔羊没两样。怎么样,要不要付点钱,让爷保你安全……」
说话时,他的手顺势朝着绅士的口袋中伸去,然而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男人的手已落在地上,鲜血喷溅在绅士的袖口,在暗红布料上晕开如绽放的红梅。冒险者抱着断臂惨叫,声音惊得其余冒险者瞬间注意。
绅士慢条斯理地掏出丝帕擦拭袖口,笑容不减:
「抱歉,只是有些不想让你弄脏我的衣服。」
周围的冒险者瞬间抄起武器,刀剑出鞘的脆响连成一片,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既然要与我为敌,想必做好觉悟了吧?」
绅士的瞳孔渐染血红,暗金色的獠牙刺破唇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身后的阴影中似乎有毛发与尾巴从身体长出。
与此同时,王宫的议政厅内,贵族们正围着长桌争论,银质烛台的火光映着他们或愤怒或犹豫的脸。金发小胡子的查尔斯·利格恩侯爵猛地站起,马甲下的肚子微微晃动。
「陛下,让冒险者进军队?这万万不可!他们连贵族的礼仪都不懂,只会玷污骑士的荣耀!」
国王抬手示意他坐下,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你有更好的办法?」
「陛下,我们的教官从小接受精英训练,实战经验也不输任何人!为何要找那群低贱之辈?」
查尔斯的声音尖锐,像触碰到了逆鳞一般。
国王失望地摇头,锦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转:
「正因为优秀,才要保全他们。别忘了,我们面对的不只是魔王军。让冒险者当冲锋陷阵的小队长,幸存的就派去边境戍守——这才是最优解。」
贵族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蚊群嗡鸣。最终无人反驳,一个白发公爵叹了口气:
「陛下考虑周全,臣等无异议。」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
国王起身,锦袍曳地如流水。
「散会。」
走出议政厅,国王对身后的卫兵挥挥手。
「你们回去吧,我去看看小公主。」
卫兵犹豫片刻,终是躬身退下,铠甲的响动在走廊尽头渐渐消失。刚走没几步,杰拉德追了上来,蓝鳞铠甲在廊灯下泛着冷光。
「陛下,有要事汇报。」
「说吧。」
国王脚步未停,目光扫过廊壁上的家族纹章。
「西城区的圣剑公会遭袭了。」
「普通袭击交给宪兵团即可。」
国王头也不回。
「那人屠杀了整个公会的冒险者,初步清点有三十二人遇害。」
杰拉德快步跟上。
「其中包括两支奎铜级和一支卓银级队伍。据唯一的幸存者接待员莉莉丝小姐说,对方几乎是瞬间完成屠杀,她还被施了记忆擦除魔法,连凶手的样貌都记不清,只记得穿着一身暗红礼服。」
国王猛地驻足,转身时金冠上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烁。
「瞬间消灭奎铜与卓银级?难道是魔王军的干部潜入了?」
「可能性不大。」
杰拉德摇头,蓝鳞铠甲反射着廊灯的光。
「魔王军干部应该不会冒这种险。属下建议加大巡逻力度,派安洁莉尔·卡拉的暗部调查组介入。」
「嗯,就这么办。」
国王揉着眉心,指节泛白。
「另外,贴出公告安抚民心,就说凶手已被锁定,很快就能缉拿归案。」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杰拉德躬身离去,铠甲的响动在走廊中渐行渐远。
国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向公主的寝宫走去。走廊尽头的木门上雕刻着蔷薇花纹,他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穿蕾丝裙的小公主正跟着礼仪老师练习屈膝,她的金发如瀑布般垂落,发间的珍珠发卡泛着柔和的光。她见到国王便停下动作,优雅地屈膝行礼,裙摆展开如绽放的花朵。
「父亲。」
礼仪老师识趣地退下,关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国王在小公主对面的天鹅绒椅子上坐下,她立刻拿起银质茶壶,给父亲倒了杯红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
「父亲是为魔王军的事烦心吗?」
国王呷了口红茶,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不止。我担心在魔王的蛊惑下,会爆发世界级的大战。到时候,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
「政事再忙也要保重身体。」
小公主握住父亲的手,掌心温暖柔软。
「父亲若有空,就在我这里歇歇吧,我给您弹首新学的曲子。」
「也好。」
国王闭上眼,听着窗外的雨声。
「很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
窗外,乌云压境,闪电撕裂天幕,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琉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天空在哭泣。
与此同时,海上的魔王据点噩斯里斯岛笼罩在暴风雨中。这座由黑石构成的岛屿,在雷光中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穿暗红礼服的男人收起血色翅膀,落在白骨城门前,翅膀扇动的劲风卷起地上的碎石。
城墙上的干尸守卫嘶声大喊,声音嘶哑如破旧的风箱:
「魔王大人回来了!快开门!」
骷髅士兵们慌忙推开沉重的铁门,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要断裂一般。男人却无奈地叹气,指尖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额发:
「都说了别叫我魔王大人,怎么就是记不住。」
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从门后走出,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您去哪了?七司教的其他人都在等您商议要事。」
「傲慢,说了多少遍别用这种仓促的语气,这太不绅士了。」
男人扯下沾着雨水的领带,随手扔给对方。
「就出去稍微玩了会儿。」
他轻描淡写地讲述了在王都屠杀冒险者的事,仿佛只是踩死了几只蚂蚁。斗篷下的身影猛地抬头,兜帽滑落少许,露出一双闪烁着惊疑的金色竖瞳:
「您竟孤身去了王都?还杀了那么多冒险者?要是被王室的人盯上……」
「冷静点,傲慢。」
他的表情依旧显得很愉悦。
「我的决定轮不到你质疑。」
「属下该死!」
斗篷身影慌忙单膝跪地,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地面的碎石。
「不该对您的决策有任何异议!」
「行了,我要去泡温泉了,等我洗完就去开会。」
男人脱下沾血的外套扔给傲慢,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踏入城堡,血红色的内衬在走廊的烛火中摇曳如血,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傲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起身,将那他的衣物交给身旁的魔物女仆。女仆是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少女,她接过领带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傲慢的手,吓得慌忙后退。
「对、对不起,傲慢大人!」
「滚去把衣服洗干净。」
傲慢的声音没有起伏,转身走向城墙。刚登上城楼,就见干尸守卫跌跌撞撞跑来,腐烂的手指着城外。
「傲慢大人!城门外有个背着巨弓的小女孩要见魔王大人,已经杀了我们好几百个不死者了!」
傲慢走到城墙边,暴雨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挥出一道屏障,雨幕瞬间在眼前分开。只见城外的泥泞中,一个头戴金冠梳着两条粗麻花辫的金发小女孩正挥舞着与身形不符的巨弓。她的脚下,骷髅与干尸的碎块堆成了小山,骨头上还在冒着黑烟。
「哈~一动就累。」
小女孩擦着额头的雨水,动作却毫不含糊,巨弓横扫,将冲上来的一群骷髅士兵砸得粉碎,骨渣溅落在她的蕾丝裙摆上,她却毫不在意。
「我是波罗迪奇拉·尼弗斯·奥古多维拉,七司教之『傲慢』。」
傲慢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
「你是谁?来做什么?」
「七大罪的傲慢?」
小女孩甩掉卡在鞠躬上的不死者头骨,歪起头打量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
「有意思,不过我是来找你们的魔王大人。至于我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如果你不打算让我进去,我倒是不介意先平了这座岛再去找他。」
「哼。」
傲慢嗤笑一声,手中出现一把透明的剑,像是空间被扭曲成剑的形状一般。
「想见主人,先过我这关!」
「好啊。」
小女孩笑容骤敛,巨他的弓在手中转了个圈,弓弦嗡鸣如雷,将周围的雨珠都震散。
「不过,你可别死掉了哦。」
这场看似悬殊的对决,在暴风雨中的噩斯里斯岛上拉开序幕,仿佛预示着一场颠覆世界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在遥远的王都,刚从医院出来的百旻,正站在雨中望着高耸的城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了这巨大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