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贴在石板路上、屋檐角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湿冷的潮气。我站在公会后门的马车旁,看着梅蒂纳背着小小的布包,灰白色的耳朵在晨光里抖了抖——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我打算把她送到图薇忒那里去请她帮忙照顾,我一个人又要赚钱又要照顾她实在忙不过来。
「到了欧伦耶华,就去找图薇忒姐姐,把衣服里的信给她,知道吗?」
我蹲下来,帮她理了理歪掉的包带。布包里装着王都的蜂蜜饼干、用琉璃瓶装的浆果酱,还有我攒了半个月钱买的软毛小毯子,都是她在图薇忒家能用上的东西。
梅蒂纳眨巴着灰绿色的眼睛,小手攥着我的袖口,指尖因为用力泛白。这两周她已经能说些简单的短句,此刻却只是点点头,把脸埋在我胳膊上蹭了蹭。这是她表达亲近的方式,比任何话语都实在。
「别怕,马夫大叔是老熟人,会照顾你的。」
我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摸到里面藏着的一小截干面包。应该是她昨晚偷偷塞进去的,大概以为路上会饿。这孩子总把「饿」和「被丢弃」连在一起,哪怕我每天都给她塞够吃的,还是改不了藏食物的习惯。
车夫老霍克叼着烟斗走过来,皮革马裤上沾着草屑,他拍了拍马车的木板:
「小哥放心,这趟走官道,最多两天准到欧伦耶华。」
我把梅蒂纳抱进车厢,铺着粗麻布的座位上垫了层稻草,她缩在角落,扒着后挡板看我,耳朵耷拉着像两片打了蔫的叶子。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的小脸在雾里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个灰白色的小点,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我站在原地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那里还留着她小手的温度。转身往公会走时,雾已经散了些,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石板路镀上层金粉,路边面包房飘出刚出炉的麦香,混着马粪的味道,倒有了些踏实的烟火气。
回到公会,公告板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奎铜级的委托单被红绳圈着,卓银级的用银漆描了边,最顶上那块黑木牌写着合金级委托,字缝里嵌着金粉,却常年蒙着层灰——敢接的人太少了。我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最底下那张泛黄的纸上:
「清理南区废弃水渠的小型史莱姆,报酬450铜,要求:确保无残留。」
史莱姆这东西,说危险也危险,说无害也无害。小型的通体透明,像块会动的果冻,只会趴在潮湿的地方吸水,见了人就缩成球滚开;可要是放任它们到处跑,吸足了水或淤泥,就能长到大象那么大,到时候轻松吞下好几个人不是问题。
我扯下委托单,到柜台询问。红发咨询员莉莉丝正低头算着账,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她抬眼瞥了下单子,说道:
「南区水渠上周刚塌了段,小心脚下,别掉进去喂史莱姆。」
莉莉丝是西区公会大屠杀的唯一幸存者,我跑到东区后她也紧接着被调了过来,所以也是老熟人了。
「知道了。」
我揣好委托单,腰上别了把棍子。对付小史莱姆用钝器比用剑砍管用,一下就能把它们敲散。
南区水渠藏在老镇的巷弄深处,砖缝里青苔了青苔,渠水泛着墨绿色,飘着烂菜叶和破布。刚走近就听见「吧嗒吧嗒」的响,十几只拳头大的史莱姆正趴在渠壁上,有的裹着片枯叶,有的沾着几粒石子,像群晒太阳的懒猫。
我刚抽出剑鞘,准备敲第一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过水洼的声音。回头一看,愣了愣。那人穿了件暗红色的燕尾服,衣料挺括,袖口绣着银线,领口系着同色领结,跟这满是污泥的巷子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他怀里抱着只半透明的史莱姆。
「你好。」
他先开了口,声音没想象中的浑厚,反而有些温润:
「这里潮气重,容易染风寒,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些:
「我在这里清理史莱姆,有点危险,你尽快离开吧。」
他却像没听见似的,低头戳了戳怀里的史莱姆,指尖在它身上划出圈涟漪:
「你看它多可爱,圆滚滚的,还会眨眼睛呢。」
「可爱不能当做放任它们不管的理由。」
我举起棍子,往最近的一只史莱姆敲去,「咚」的一声,那小家伙瞬间变成水花迸开。
「它们涨大了会堵水渠,还会腐蚀东西,必须清理。」
「哦?是这样啊。」
他把怀里的史莱姆放在地上,那小家伙立刻慢悠悠地爬向渠边,跟其他史莱姆挤在一起。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根本没沾灰,大概是习惯性动作。阳光透过巷顶的破洞落在他脸上,我才看清他的眼睛是浅紫色的,瞳孔边缘泛着圈金芒,笑起来时眼角会勾起个诡异的弧度。
「你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味道。」
他突然凑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
「像烧过的灰烬,又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我猛地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怪癖的贵族吧?
「别紧张嘛。」
他摊开手,掌心空荡荡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肚子上像被重锤砸中,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往后飞出去。空中划过道弧线时,我看见他还站在原地,甚至没动过脚,只是指尖对着我刚才的位置,微微弹了一下。
「砰——」
后背撞在砖墙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里涌上股腥甜,「哇」地吐出口清水,混着点血丝。疼,钻心的疼,像有把钝刀在肚子里搅,视线都开始发花。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皮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叽」的轻响。
「看来我的猜想没错。」
他蹲下来,平视着我,浅紫色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能挨我七成力量还没碎掉的,除了那个扛着巨弓的『瘟疫』使者,就只有你了。」
我咬着牙撑起上半身,肚子的剧痛突然像退潮似的往下缩,转眼就只剩点钝痛。是使者的体质在起作用?安德丽洁说过,使者形态外的身体「除了不会死亡,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原来这「不会死亡」还包括对濒死状态的快速恢复?
「你是……」
我喘着气,看着他嘴角那抹挥之不去的笑,突然想起安德丽洁的话。
「你是『战争』的使者?那个魔王?!」
「答对了!」
他打了个响指,顺手把我拉了起来。他的手很凉,像握着块冰,力气却大得惊人,我几乎是被他拎着站直的。
「正式介绍一下,沃弗克斯,来自地狱,深渊第十层『虚伪狱』的恶魔领主,在这个世界的兼职是魔王,最近刚解锁了新身份——天启四骑士之『战争』使者。」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我盯着他那身一尘不染的燕尾服,实在没法把他和「魔王」「恶魔」这些词联系起来。安德丽洁说他是「疯子」,可眼前这人看起来明明像个来参加茶会的绅士。
「你也是穿越者?」
我揉了揉还在发闷的肚子。
「当然。」
他往巷口走了几步,背对着我踢了踢墙角的石子,石子「咻」地飞出去,精准地砸中渠里一只史莱姆,那小家伙瞬间爆成滩水。
「我原来的世界可比这热闹多了,有会喷火的酒馆老板娘,有把谎言当糖吃的政客,还有托雷戈那个蠢货——哦,他是色欲恶魔,总喜欢把自己的城堡装修得像妓院。」
他突然转过身,眼睛亮得吓人:
「我记得那天跟托雷戈打完架,他的角被我掰断了一根,气的他破口大骂。我回到我的庄园,留声机里放着《地狱圆舞曲》,烤炉里的苹果派刚出炉,黄油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他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那味道。
「我刚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突然就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一个宫殿内醒了过来。」
「宫殿?」
「嗯哼,就在那座全是黑石的岛上。」
他往渠里扔了块石子,溅起的水花差点打湿他的裤脚,但临近时水花像是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住了。
「我捏碎了三个不死者的脑壳后,其他人便开始喊我『魔王大人』,还说我是柯罗希法派来的使者。我本来想把他们都捏碎的,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他突然笑得前仰后合,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暗红色的燕尾服在灰扑扑的巷子里晃成团跳动的火焰。
「你知道吗,他们推举出的那七个『七司教』,一个个严肃得像棺材板。尤其是那个『傲慢』,总爱穿着黑斗篷,上次我偷偷出去玩,回来后说是我的决策,他竟然信了,哈哈哈……」
我看着他笑,突然觉得安德丽洁说的「疯子」或许不是指残忍,而是指这种不管不顾的亢奋,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不管玩具是金子做的还是骨头做的,只要好玩就够了。
「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用使者的力量?」
我想起正事,打断了他的笑。这两周我试过无数次,但脑子里的咒语像团乱麻,怎么念都没反应,早知道应该先问问莉娅的。
「当然。」
他收了笑,突然凑近我,浅紫色的眼睛几乎贴在我脸上。
「闭上眼,回想你灵魂深处的那些印记。不是看形状,是感受它们在你灵魂里的位置。然后,把每个符号的发音在心里念出来,要够清楚,够用力,像饿了三天的狮子看到猎物那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闭上眼睛,那些在医院梦到的画面突然涌了上来:黑色的火焰,持镰刀的身影,还有刻在虚空里的符号。扭曲的线条,像蛇,像闪电,又像凝固的血。我试着在心里念出第一个符号的发音,那声音不是用嘴说的,或者说用嘴也是念不出来的,全是一些很奇怪的发音,只能在心里默念。
一个,两个,三个……当最后一个符号的发音落下时,我突然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有什么东西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凉丝丝的,却又带着股灼人的力量。
「好了,睁眼看看吧。」
沃弗克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指甲变成了墨黑色,尖得像小刀子。我抬手摸了摸脸,指尖碰到头发,触感不对劲。原来的黑发变成了雪白,垂在眼前,像挂了串冰棱。
「渠水里有你的倒影。」
沃弗克斯指了指渠面。
我探头看去,渠水里的人陌生得可怕:白发,黑指甲,眼白变成了纯黑,瞳孔是翡翠色的,像两块嵌在墨石里的玉。这就是「死亡」使者的形态?安德丽洁说这种状态下是「满级lv.150」,可我除了样子变了,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沃弗克斯突然抬脚,往旁边的空地上跺了一下。
「轰隆——」
地面猛地隆起,五六个土块从地里钻出来,足有磨盘那么大,带着泥土和草根,悬在半空中,对着我缓缓转动。
「你要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手却也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试试你现在的力量。」
他笑着挥手,那些土块突然像炮弹似的朝我砸来,风声呼啸着刮过耳朵。
我吓得闭眼,胳膊却先一步横在脸前。第一个土块撞上来时,我以为会断骨,却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土块像被捏碎的饼干,散成了粉末。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我闭着眼乱挥胳膊,土块在我面前碎了一地,连点灰都没沾到我身上。
「不错嘛,肌肉记忆挺灵敏。」
沃弗克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睁开眼,看着满地的土渣,还有悬在我头顶的最后一个土块。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捏碎它。刚想到这,那土块就「嘭」地炸成了齑粉,粉末像雾似的落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自己的手,还是白得吓人,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流动。
「很简单。」
沃弗克斯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满地狼藉。
「这种力量就像呼吸,不用学,不用想,身体会自己知道该怎么用。你刚才躲避、捏碎,都是你的本能在帮你。」
他突然抬脚把我绊了一下。
我惊呼着往后倒,却没摔在地上,反而像被什么东西托着似的,慢悠悠地飘了起来。低头一看,脚离地面足有三尺,衣摆还在轻轻晃动。
「看到了吧?」
沃弗克斯仰头看着我,笑得像魔鬼。
「只要你想,就能在天空翱翔;只要你想,就能让城镇沦陷;只要你想……」
他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能让你希望消失的人永远消失。」
我心里一紧,猛地往下落,双脚「咚」地踩在地上,差点崴了脚。这力量太可怕了,像匹没拴上的野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
「你刚才用的是使者的力量吗?」
我想起他控制土块的样子,忍不住问。
「不是。」
他弹了个响指,刚才散落的土渣突然飘起来,在他面前聚成个小土球。
「这是我自己的力量,控制引力。在我原来的世界,我能让城堡飞起来,能让河水往山上流,当然还能让托雷戈飞不起来,哈哈哈……」
控制引力?难怪他能让我瞬间飞出去,能让土块悬在空中。我突然有点担心,刚才那一个弹指他只用了七成力量,要是他真动了杀心,那实力该有多恐怖
「你既然只是想要领土,」
我盯着他浅紫色的眼睛,尽量让声音平稳:
「那为什么要让魔王军杀那么多人?光王国内就死了好多平民。」
沃弗克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整理了一下领结:「我可没让他们杀人。」
「可他们是你的军队!」
「他们是自愿跟着我的,又不是我收养的狗。」
他又笑了,但这次笑得有点冷。
「再者,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又是这个世界的魔王,就算真的是我让他们屠杀平民不也是很合情理的吗?」
他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一般,可我却笑不出来。不管他承不承认,那些人死在魔王军手里,跟他脱不了关系。
「七司教……是你指挥的吗?」
我突然想起在冒险这中听过这个称呼。
「不是。」
他止住笑,掏出手帕擦了擦单眼镜片。
「七司教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七个领头的,以代表着七大罪的暴怒、怠惰、傲慢、贪婪、暴食、色欲、嫉妒为代号自称,负责统筹其他追随者,以我的名义拟定决策,下达命令。」
他顿了顿,突然凑近我,压低声音:
「顺带一提,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代号,而我就是代表着「虚伪」的恶魔领主。」
怪不得这家伙给我的感觉这么别扭。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我不想再聊这些,便换了个话题。
「找乐子啊。」
他指了指天上的云,那些云突然像被风吹似的,变成了只歪歪扭扭的史莱姆。
「比如四处看看云,到战场参观一下,或者……」
他突然盯着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等到你能跟我好好打上一场。」
「这算什么乐子?」
「当然算。」
他笑得像个孩子。
「毕竟『死亡』可是四骑士中最强的那个,那么身为使者的你一定也能让我满意吧。」
他的声音阴冷而低沉,充满期待,但很快又变回原来欢快的表情:
「等我的宫殿修好了就来做客吧,请你吃苹果派。我让那些魔族女仆学了好久,虽然还是没达到我的标准,不过也勉强能入口了。」
他说着,突然转身往巷口走,暗红色的燕尾服在晨光里拖出道长长的影子。
「那么,再会啦。」
他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得像在跳舞。
「记得多练练你的力量,我可是很期待下次的相见哦。」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在巷口闪了一下,像融进了空气里,消失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土渣和渠里的史莱姆,突然想起委托还没完成。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触感冰凉——我忘记解除使者形态了。我试着在心里默念解除的咒语,那些符号再次浮现,顺着血液流回骨头缝里。再低头时,皮肤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指甲也变回了正常的样子,只是手心还留着股淡淡的寒意。
清理史莱姆的时候,我试着用了点刚才的「本能」感觉。然而棍子敲下去时,却没有任何变化。看来这种本能记忆也是与现在的状态独立的,没想到两种状态分开的这么彻底。
我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要先把眼前的委托做完,拿到那450铜,不然今晚的饭钱就没着落了。
傍晚回到公会,莉莉丝把装着铜币的钱袋递给我,叮当作响。我掂了掂,分量不轻,啃面包的话够撑几天,就算买份豪华烤肉套餐,也能余下点买桶热水泡脚。
公会大厅里挤满了人,角落里有人在喊着赌明天的竞技场比赛谁输谁赢,吧台前的冒险者举着酒杯吹嘘自己杀过多少魔兽,烟雾缭绕的,倒比外边热闹多了。
回到房间,我把钱袋塞进枕头底下,又掏出身份卡。那是块掌心大的卡片,刻着我的名字和等级。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lv.11」
来王都不到两个月就升了一级,那可是比从lv.1到lv.10所需经验加起来还要多的,堪称「新手瓶颈」的一级。在欧伦耶华的时候,我守城门守了一年才从lv.6升到lv.10,果然环境逼人成长。可这等级在使者形态面前,简直像个笑话。lv.11对上lv.150,大概一个响指就要灰飞烟灭了。
我脱了皮甲,房间里没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照着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和掉漆的桌椅。
我倒了盆冷水,把脚伸进去,冰凉的水漫过脚踝,冻得我打了个哆嗦,脑子却清醒了些。
不管使者的身份多厉害,现在的我还是个lv.11的冒险者,得接委托,得赚钱,得小心别被人给盯上。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继续装傻,像现在这样,每天接接小委托,练练技能,偶尔写写信给图薇忒。
至于使者的力量……能不用就不用。万一失控伤到别人,或者被什么躲在暗处的人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
我把脚从水里捞出来,用布擦干,钻进被窝。油灯的光在眼皮上晃成团暖黄色,巷子里传来晚归马车的轱辘声,还有不知谁家窗户里飘出的歌声,咿咿呀呀的,像只没调的笛子。
明天……明天先去补点日用品,然后看看有没有活少钱多的委托。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油灯的光渐渐模糊。梦里好像又见到了梅蒂纳,她站在欧伦耶华的湖边,站在我的小木屋前,手里拿着一整只烤法斯兔肉,灰白色的耳朵在风里翘得高高的,笑得露出了两颗小小的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