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迈步走出牢门，脚步虽轻，却带着当年踏上议会台阶的沉稳。从袍子里拿出怀表，指针早就不转了，因为在这里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上面的照片虽然已经看不太清了，只是能看到黑色长发的女孩子，穿着华贵的礼服端坐着。
凯瑟琳指尖摩挲着怀表冰凉的表盖，指腹划过照片上模糊的金发轮廓，那是她生前未及说出口的牵挂——当年推行新税法时，这位贵族小姐曾偷偷给她送过暖炉，却在皇室政变中为护她挡了一剑，最后连尸骨都没找见。“这表……就当是我在冥界的念想吧。”她将怀表揣回朝服内袋，抬头时眼底的怅然已化作利落，“先去魂狱东侧，那里关着当年帝国财政部的老账房，他管了三十年国库，最会给‘执念’分类；再去西侧牢房，找那位曾管过皇室宗人府的老令官，他辨人识事的本事，连皇室族谱上的旁支错漏都能挑出来。”
艾丽西亚与白夜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稔地穿梭在魂狱的石牢间。每到一间牢房，凯瑟琳只需报出对方生前的官职与擅长之事，那些原本麻木的魂灵眼中便会亮起微光——他们或许忘了很多事，却没忘了自己曾执掌过的职责，忘了如何将混乱梳理成秩序。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多位清醒的旧官吏便聚在魂狱广场，虽都是魂体，却自发按生前的隶属关系站成队列，深紫色的朝服、墨绿色的账房袍、银灰色的令官服，在冥界的阴冷中竟透出几分朝堂议事的庄重。
“诸位，”凯瑟琳站在石阶上，声音透过魂灵特有的共鸣传遍广场，“冥界乱了百年，魂灵无归、人间受扰。我们生前皆是帝国官吏，惯于理繁治乱，如今往生殿缺人掌事，轮回盘待修，忘川桥需守——你们可愿与我一道，再当一次‘秩序的摆渡人’？”
“愿从首相大人！”二十多道声音异口同声，连最年长的老账房都颤巍巍地举起拐杖，眼底闪着久违的光。
一行人去往生殿的路上，凯瑟琳边走边布置任务：老账房带三人去整理魂灵档案，按“执念类型”“滞留时长”“危险等级”分类登记；老令官带四人去修复忘川桥的护栏，防止魂灵失足坠入虚无；其余人随她去往生殿，清理殿内的黑色藤蔓，为修复轮回盘做准备。白夜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模样，悄悄对艾丽西亚说：“我就说她能行！比艾琳娜教授整理魔法典籍还利索！”
往生殿内，黑色藤蔓已爬满轮回盘的基座，墨绿色的汁液顺着盘面的刻度流淌，像在腐蚀着最后的秩序。凯瑟琳围着轮回盘走了一圈，指尖在盘面的裂痕上轻轻划过，忽然转身对艾丽西亚说：“主神大人，麻烦您用世界镜的金光先护住轮回盘的核心，这些藤蔓里裹着戾气，硬扯会损伤盘面刻度。”
艾丽西亚点头，将世界镜举过头顶，金色的神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轮回盘笼罩其中。那些黑色藤蔓在神光中剧烈扭动，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再也无法往前蔓延半分。凯瑟琳立刻指挥官吏们用魂灵凝成的银刃，小心翼翼地割开藤蔓与盘面连接的地方——每割下一段，就有一缕微弱的魂火从藤蔓中飘出，那是被戾气困住的无辜魂灵，在神光的安抚下渐渐平静，朝着忘川桥的方向飘去。
“刻度乱得比当年帝国的赈灾账目还离谱。”老账房捧着整理好的档案过来，指着轮回盘上错位的“天、人、畜”三道光轨，“您看，百年前该入人道的魂灵，有三成被错引到了畜道；还有这些带着深重执念的，本该先入‘执念殿’消解，却直接被扔进了虚无，难怪会变成作乱的鬼火。”
凯瑟琳接过档案，指尖在纸页上飞快滑动，目光锐利得像在审查帝国的税收报表：“老账房，你按‘生前德行’重新校准人道刻度；老令官，你盯着畜道和鬼道的光轨，别让戾气再渗进去。主神大人，麻烦您用世界镜的神力，将错位的刻度轻轻推回原位——这盘比皇室的传国玉玺还金贵，力道重了会碎。”
艾丽西亚依言而行，金色的神光化作纤细的光丝，小心翼翼地缠绕住错位的刻度。她能感觉到轮回盘在掌心微微颤动，像沉睡百年的巨兽终于苏醒，那些古老的符文在神光中渐渐亮起，与世界镜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凯瑟琳站在一旁，紧盯着每一道光轨的移动，时不时出声提醒：“左边再挪半分，那是当年先帝定下的‘善德线’，不能偏；右边的‘惩戒轨’要对准鬼道入口，差一寸都会让恶魂逃进人间。”
当最后一道刻度归位时，轮回盘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三道光轨清晰地分出“天、人、畜”三色，盘面中央的“往生符”缓缓旋转，散发出的柔和气息瞬间驱散了殿内的阴冷。忘川桥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轻响，是那些滞留的魂灵被光轨吸引，正沿着桥面缓缓走来，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平静取代。
凯瑟琳长舒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珠，却在看到殿外飘来的一缕黑发魂灵时，动作猛地顿住——那魂灵穿着华贵的礼服，与她怀表照片上的身影一模一样，正怯生生地站在殿门口，望着她手中的怀表。
“你……”凯瑟琳的声音带着颤抖，怀表从指间滑落，却被那缕魂灵用微光接住。金发魂灵轻轻打开表盖，看着里面模糊的照片，忽然笑了：“凯瑟琳，我找了你好久。当年你说等新税法推行成功，就陪我去看帝都的樱花，你忘了吗？”
凯瑟琳望着她眼中纯净的光，突然明白——所谓执念，从来不是无法消解的枷锁，而是有人在轮回的尽头，等着与你完成未竟的约定。她走上前，指尖轻轻触碰那缕魂灵，在神光的笼罩下，魂灵渐渐相融，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朝着轮回盘的人道光轨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