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奥斯曼与奥利维雅的阵亡,帝国中统由艾丽西亚全权接手。
芙城,新更名的法兰克福市郊,州长府邸的书房内。
艾丽西亚刚将最后一份关于州立学院秋季扩建的批复文件放在桌角,鎏金钢笔的墨迹在羊皮纸上尚未干透。窗外是法兰克福特有的深秋景致,金红交错的枫叶落了满庭,与芙城常年不散的樱花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空气中飘着壁炉里松木燃烧的暖香,混着新送来的、来自东方帝国的雪浪笺的淡淡墨香。
洛司芙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推门而入时,手里并未像往常那样抱着待处理的卷宗,而是空着,深灰色的助理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只有眉宇间凝着公务外的慎重。
“州长,保守党领袖、前帝国首相斯卡蒂·白琳女士正在前厅等候,请求会见。”洛司芙的声音平稳,但“前帝国首相”这个称谓,在如今社民党执政、艾丽西亚这位新鲜出炉的“特别行政区”公爵兼州长上任的敏感时刻,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艾丽西亚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光滑的木纹。斯卡蒂·白琳,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保守党的灵魂人物,在维多利亚时代便已位高权重,以其老辣的政治手腕和根深蒂固的保守理念著称。即便是“至上”党肆虐时期,保守党也未被完全击垮,其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在法兰克福所在的旧工业区和部分军队系统中。帝国议会中,保守党仍是第二大党,拥有不容小觑的席位和影响力。
奥莉维雅牺牲后,中统总局的权柄移交到她手中,相关的秘密档案她也翻阅过。斯卡蒂·白琳在“至上”党后期及维多利亚倒台后的政治清洗中能全身而退,甚至保住保守党基本盘,其城府与能量可见一斑。这样一个人物,不在帝都坐镇,却亲自跑到这刚刚升格、名义上由她这个“外来者”主政的塘罗(法兰克福)州来“求见”?
“请她到书房来吧。”艾丽西亚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高背椅中,海蓝色的学院长制服在书房深色木质家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冽。她没有换上更正式的州长礼服,依旧保持着学院长的装扮,这是一种无声的姿态。
“是。”洛司芙应声退下,片刻后,引领着一位访客走了进来。
斯卡蒂·白琳看起来约莫五十余岁,但保养得极好,岁月的痕迹更多化为了一种沉淀的威仪而非苍老。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紫色套裙,样式经典而庄重,银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用一枚样式古朴的珍珠发簪固定。她的面容严肃,眼角有着经年累月思考与决策刻下的细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眸锐利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她手中握着一柄黑色手杖,杖头是银制的鹰首,但行走时并未倚靠,更像是一件象征身份的配饰。
她的目光在进入书房的瞬间,便落在了艾丽西亚身上,快速而不失礼地打量了一下,随即微微颔首:“普罗米修斯公爵,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您处理公务。”
声音平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也听不出太多情绪。
“白琳女士,久仰。”艾丽西亚站起身,并未绕出书桌,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请坐。洛司芙,泡茶。”
斯卡蒂在艾丽西亚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姿态优雅,脊背挺直。她将手杖靠在椅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静地迎向艾丽西亚。
洛司芙无声地奉上两杯热茶,瓷杯是芙城特产的青瓷,茶汤是东方帝国的龙井,清香袅袅。随后她退至门边侍立,如同一个安静的影子。
书房内一时只有茶香弥漫。壁炉的火光跳跃,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光影。
“公爵阁下新晋州长,又兼领中统局局长,事务繁忙,本不该此时叨扰。”斯卡蒂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语调不急不缓,“不过,有些关乎法兰克福,乃至帝国未来安定的事情,我认为需要与阁下当面沟通。”
“在和艾米莉亚殿下起势时,反抗维多利亚暴政时,我们保守党也曾提供过公开支持,一同并入帝国联合党。”斯卡蒂的指尖轻轻划过茶杯光滑的杯沿,目光却依旧平静地落在艾丽西亚脸上,“当然,这并非为了挟恩图报。只是希望公爵阁下明白,保守党并非顽固不化的代名词,我们同样关心帝国的稳定与繁荣。”
艾丽西亚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白琳女士有话不妨直说。”
“好。”斯卡蒂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法兰克福,乃至整个塘罗州升格为特别行政区,并交由您全权治理,这是元老院和陛下的重大决策,我们保守党原则上尊重。但阁下应当清楚,法兰克福及周边地区,是帝国的传统工业核心,也是数百万工人、技师、以及大量传统行会和地方势力的根基所在。‘自治’二字,写在纸上容易,落到实处,却需要平衡各方利益,维持基本秩序。”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社民党推行新政,锐意改革,其志可嘉。但有些改革……过于急切,或者过于理想化,难免触动一些根深蒂固的规矩和利益。地方上,尤其是像法兰克福这样的地方,并非所有人都能立刻适应。最近,工坊主联合会对新的劳动法案颇有微词,几个历史悠久的商业行会对税收调整也抱怨连连……若处理不当,恐生事端。”
艾丽西亚听明白了。斯卡蒂·白琳此行,既是试探她这个新州长的态度和手腕,也是代表保守党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来“提醒”她——法兰克福这潭水很深,想要平稳执政,离不开他们这些“地头蛇”的配合,甚至某种程度的妥协。
“感谢白琳女士的提醒。”艾丽西亚的声音依旧平静,“帝国法律和元老院赋予我的权限,是我治理的基础。我会依法行事,确保塘罗州的稳定与发展。至于各方诉求,只要合法合理,自然有沟通协商的渠道。州政府的大门,向所有遵守帝国法律、愿意为建设新塘罗出力的团体和个人敞开。”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依法治理、不容挑战底线(帝国法律和元老院授权)的态度,也留下了协商的空间,但没有给出任何具体的承诺。
斯卡蒂深深看了艾丽西亚一眼,似乎在评估这番话背后的真实意图。片刻后,她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公爵阁下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明理而果决。既如此,我便放心了。保守党在法兰克福亦有不少产业和支持者,我们同样希望看到此地繁荣安定。若阁下在施政过程中,遇到任何需要……‘本地经验’协助的地方,我们随时愿意提供帮助。”
这就是隐晦的示好和抛出橄榄枝了,同时也暗示了他们在本地的影响力。
“若有需要,会考虑。”艾丽西亚的回答依旧简短而保留。
斯卡蒂似乎并不意外,她优雅地站起身,重新拿起手杖:“今日多有打扰。期待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法兰克福在阁下的治理下焕发新的生机。告辞。”
“洛司芙,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