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渐深,窗外死寂。夏奈合上了那本沉甸甸的笔记,除了以上那两点令人惊奇的记录外,笔记剩下的也就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与虫巢的位置了。她看了一眼表面有些裂纹的挂钟,只差几十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今晚我需要先休息一下,暂时借用一下你家的床,没问题吧?”
夏奈的声音在狭小的木屋里响起,透着深深的疲惫。她抬眼看向老村长,对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干瘪的嘴唇嘟囔着着。
“好...好,姑娘你安心歇着,我去别人家借宿一晚”
他拄着木杖,脚步蹒跚地退了出去。虽然夏奈很想说自己并不是想赶对方出去,但对方走得太快,一阵风似的就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疲惫的夏奈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眼,努力驱散脑内的杂乱思绪。然而,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夏奈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她睁开了在黑暗中仍然闪烁着红芒的双眸,身体微微紧绷,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口袋里的变身器。
“门没锁”
外面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了一个局促的男声。
“那姑娘,我就进来了”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一张胡子拉碴的老脸挤了进来。油灯的光线照亮了他身上的泥污和几道新添的擦伤,夏奈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包围圈中,那个举着柴刀、喊得最凶、眼神里满是憎恨与恐惧的壮硕汉子。
汉子佝偻着腰,高大的身形此刻显得有些瑟缩。他眼神躲闪,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愣是不敢与夏奈对视。他努力在脸上挤出几分极其不自然的笑容,但就以夏奈的审美来说,简直比哭还难看。
“姑娘,实在对不住了,之前俺也只是听人说有白鬼来了,所以就...”
他搓着粗糙的大手,喉咙里咕哝着,似乎越后面的话越难以启齿。夏奈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红瞳里审视的意味让那汉子更加紧张。他也亲眼见识过那抹杀白鬼的恐怖光束,此刻近距离面对这力量的源头,哪怕对方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也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无妨,没关系,我不怪你们”
夏奈简短地回应,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困倦的她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人,好让自己得到那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汉子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舒展,他猛地点头,粗糙的大手胡乱在脏兮兮的裤腿上擦了擦,声音激动的发颤道。
“谢、谢谢!那个...其实俺这次来除了道歉,还有个不情之请,是关于那些虫子的”
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看向夏奈,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而听到对方后半句话的夏奈眼睛眯了一下,又是虫子。她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感到恶心和麻烦。林可可还下落不明,这个世界却像泥沼一样不断拖拽她的脚步。
“带路”
但毕竟是虫子,去一趟看看什么情况也没什么损失,而且看对面那副样子,恐怕自己不答应就会软磨硬泡的求自己了。她实在懒得和眼前这个村民拉扯,利落起身跟在了他的后面。
他们二人一重一轻地在泥泞的小路上疾行,很快,夏奈便跟随着他来到一间比村长家更加破败、歪斜得更厉害的木屋前。汉子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扇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门板,一股霉味与尘土顿时扑面而来。
他冲进屋里,声音陡然拔高,试探性地呼唤了几声。
“妮儿,妮儿?爹回来了”
粗粝的呼唤在破败的屋内回荡,却许久都不曾有过回应。壮汉脸上的那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布满血丝的眼珠猛地瞪大,视线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扫过空荡荡、家徒四壁的堂屋。
“妮儿!”
壮汉的声音明显震颤了起来,他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那扇通往地下、被几块破木板虚掩着的暗门。只见自己出来前明明盖好的木板,竟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个口子,看到这一幕的他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糟了!”
他发出一声低吼,几步冲到暗门前,粗糙的大手抓住木板边缘,硬生生将其掀开甩到一旁,不顾那蒙眼的尘土飞扬便冲了下去。夏奈在后面轻叹了一声,随即身影一闪,紧跟着壮汉那踉跄冲下的魁梧背影,踏入了通往地下的狭窄阶梯。
地下室的空间狭**仄,仅靠上方一颗摇摇欲坠的灯泡所发出的微弱光芒来勉强看清四周。空气中混杂着潮气与一股腐肉的味道,而在那地下室尽头,赫然用锁链禁锢着一道身影。
一个男子,或者说那是一个曾经是男子的东西。他被几根粗大、锈迹斑斑的铁链牢牢锁在墙边。铁链深深勒进他那灰白色的皮肤,而双臂与脖颈均布满了如同树根般凸起的青紫色血管纹路。
他的身体结构极其扭曲,上半身还勉强维持着人形,双臂无力地垂落,但自腰部以下却发生了骇人的异变。他双腿肿胀,甚至足有树干粗,上面覆盖着金属般的暗褐色甲壳,而在两腿周围还有树根突出的尖刺,深深的插进了地面。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头部,人类的五官依稀可辨,但左边一半的部分的皮肤如同烧焦般变成了深褐色。他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黄色,瞳孔涣散,另一只眼睛则完被一个巨大的昆虫复眼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令人作呕的、半人半虫的恐怖造物面前,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那正是壮汉口中的妮儿,她瘦小得可怜,身上套着一件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单衣,小脸上带着些血痕。
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举着一只豁了口的陶碗,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水,她手里也捏着一把同样残破的铁汤匙。女孩正举着胳膊,费力地用勺子捅男子的嘴,企图将一勺水喂进去。
水珠顺着男子干裂的嘴唇滑落,滴在他灰败的皮肤上。他似乎毫无知觉,那颗复眼犹如拥有独自的生命一样,徒劳的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