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鞋匠的目光，让帛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但这无关乎老鞋匠本身，而是让她想起了加布里埃尔昨日和她初见的场景。
和加布里埃尔的视线不一样——眼前这个刚刚还在敲打着什么的老年人，望向自己的视线，看起来相当迷蒙。
就像是今天早晨在那座山中，和加布里埃尔一同穿过的薄雾一般。
......并没有加布里埃尔当时和自己第一次对视时，那种让自己额头一热的感觉。
一只手被加布里埃尔牵着，被护在男人身后的天使，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地、抬手将外套的兜帽往下拉了拉。
帽檐之下的阴影，遮住了她额前更多的金发。
人类并不都是一样的吗。
加布里埃尔，和这位老年人类，都是人类雄性。
自己与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但初次相遇时的对视，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帛曳轻轻眨了眨眼睛。
是因为第一个见到的人类是加布里埃尔、所以后续的初见，都没有当时那股奇异的感受了吗。
这从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如果是这样。
自己和加布里埃尔初见相互对视的时候，产生的那股奇特的感受。
到底是什么呢。
......问加布里埃尔的话，可以得到答案吗。
从背后望向加布里埃尔的侧脸，帛曳微微偏着头。
如瀑的长发从她的侧脸垂下、黄昏洒下的暮光让它们宛如流金之丝。
......
老鞋匠在店铺深处的鞋堆里翻找，过了片刻，一双深棕色、乍看上去颇为厚实的皮质短靴被他提溜在手里、返身回来。
“这一双，姑娘试试？底子厚，也耐磨，就是样子......粗苯了些。”
老鞋匠局促着语气，把靴子递给加布里埃尔，那双布满老茧的粗壮的手掌看上去有些颤抖。
细看，皮靴的针脚相当细密，不得不说以手工的评价来看，完成度相当高。
加布里埃尔不甚在意地接过靴子，转身蹲在了帛曳面前。
帛曳脚背上换过一次的绷带已经不再渗血，对加布里埃尔来说也没有了晕血的心里压力；他尽量自然地挡住老鞋匠的视线，将那双短靴放到了天使的脚边、然后先握住了左鞋。
“来，妹妹，试试看合不合脚——小心点，别碰到伤口了。”
解开金属鞋扣，加布里埃尔一边让帛曳抬起左脚，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套上短靴的鞋身。
虽然那精致得不像话的脚踝与粗糙的鞋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不得不说，起码看起来相当合脚。
加布里埃尔在心中为自己目测尺寸的功夫和老鞋匠的手艺同时感到满意。
......帛曳在加布里埃尔将鞋套在脚上的瞬间，微微皱了皱眉。
明显的、“不习惯”的体感，从敏感的脚底传来。
之前因为褐发的男人所说的体验“踏实”的经历所造成的伤口，也和胸口一样产生了痛感，但帛曳没有出声。
“好了，妹妹，在地上走走试试？”
在加布里埃尔帮帛曳把两边的鞋都穿好后，他站起身来、握起帛曳的两只手，牵着她朝自己的方向走出两步。
“......”
被牵引着手臂而带动身子，帛曳不自觉地连续迈出两步。
她睁大了眼睛。
脚底传来细小的绒毛摩擦脚面的细腻触感，却丝毫没有细软的草叶造成的那股瘙痒。
双脚像是被紧实地包裹在什么坚硬又柔软的事物里一样，帛曳微微喘息着。
“......妹妹？感觉怎么样？”
见紧紧抓住自己双臂的帛曳像是有些腿软一样，加布里埃尔连忙镇静地问道。
是不合脚吗？帮她穿鞋的时候感觉很合适啊？
还是还不习惯穿鞋......？
“加布里埃尔。”
帛曳主动说话了。
这倒让加布里埃尔周身一颤。
她要是单纯点头摇头就能表达意思就太好了......在人前说话，自己是真怕她说漏嘴什么大事。
好在，加布里埃尔的担忧最后没有发生。
“鞋，很好。”
就像一贯以来对事物做出的评价一样，帛曳依然只是很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正好，就算是普通人听起来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内容。
褐发的男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
......那之后帛曳又在脱离加布里埃尔的搀扶下走了两圈。
老鞋匠找出来的皮靴很合脚，厚实的皮革连带着里面的绒毛，包裹住帛曳受伤的脚底、不仅隔绝了地面的砂石，还给帛曳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感。
那持续的不适，也在此刻被温暖的包裹感有效地隔绝和缓冲了。
既然合脚，那就赶紧走人吧。
加布里埃尔望着来回慢慢走着、似乎是在细细体味脚底触感的帛曳，转头看向还站在店铺里侧的老鞋匠。
老人家还局促地抱着手心，远远站在两人身后。
加布里埃尔心中微动。
“老叔，这双鞋我买下了，要付您多少？”
他主动朝着老鞋匠走过去，亲切地和他开口道。
“大人......3个铜币就够了。”
......虽说是在这种大山里，一双鞋只要价3个铜币，是不是也稍微太便宜了一点。
这放在别处一定会被加布里埃尔认为鞋子的做工有问题的定价，被商人爽快地接受——他摸在手里时就掂量过了，确实是一双好鞋。
他掏出5个铜币，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老鞋匠手里；感受到掌间相互磕碰的铜币的数目远不止3枚，老鞋匠有些诚惶诚恐地开口，“......大人——”
“老叔，鞋的品质不错，我妹妹也很喜欢，您且收下吧——我和您打听个事。”
他搂着老鞋匠的肩头，低下头在他近前低声道，“有没有比较僻静的旅馆可以供我和妹妹下榻？”
“今天赶路肯定是不及了，我们打算在镇子里歇一晚明天再出发，您在这镇上肯定已经很久了，还请您指点指点。”
老鞋匠闻言，看了一眼男人近在咫尺、仿佛深不见底的海一般的双眼、又抬起头看了看店铺门口那橙光灿灿之下来回徘徊的天使一样的美丽女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
“妹妹，准备走啦。”
过了片刻，还在店铺门口来回踱步的帛曳，被加布里埃尔呼唤了一声。
从外在看来，她几乎可以说是“乖巧”地等着加布里埃尔握住她的右手、再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这里。
老鞋匠有些愣愣地探出身子，望向两人离开的背影。
“哦呦......这腰是不能要了......”
“——这幅身子也确实该被接走咯......”
探身的动作引得变形的腰间一阵刺痛，当了一辈子鞋匠的老埃迪，自言自语地走回店铺内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