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早餐是加布里埃尔自带的面包。
起床以后没有再帮帛曳洗脸，在天使吃面包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就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望向宛尔斯镇算不得多么热闹的街景。
曙光高挂，山林间时不时就会传来飞鸟群鸣。
伴随着那些清醒过来的生物发出的自然之音，镇上也逐渐有了人声。
旅馆这边在小巷的拐角，加布里埃尔的视野并不好，只能从一侧望见两人昨日经过的镇中心广场的一角。
......而那边已经有人群开始活动的迹象。
“加布里埃尔。”
听到帛曳的呼唤，褐发的男人回过头来。
金发的天使正望着他，手心捧着还差两口就能吃完的面包，“你不吃吗，加布里埃尔。”
“你说，进食是人类需要做的事。”
“......嗯——”
“——我这会儿就不吃了吧。”
思索了一会儿，加布里埃尔朝着帛曳一笑。
面包本来就不剩多少。
自己“之后”也能弄到不少可以补充能量、填饱肚子的东西。
......剩下那些面包就留给喜欢吃它的帛曳好了。
“没事，不用在意我，妹妹。”
这样说着，加布里埃尔等待着自己计划中关键人物的准备就绪。
......
下楼的时候，那个女性店主并不在前台。
本来想提前从她那里把押金收回来......
嗯。
——看起来只能放弃了，押金。
牵着帛曳的手，加布里埃尔带着用头巾遮盖住头部的天使、穿过旅店的前堂，踏入宛尔斯镇的阳光里。
......昨天没有仔细在意过、今天将宛尔斯镇的中心广场当做表演舞台的加布里埃尔，此刻心中才产生了诚实的感想。
与其说是广场，不如说是一片被踩踏得泥纹龟裂的稍大空地。
用木质栅栏围住填补了圆石的地面，这就是宛尔斯镇的居民平日里会路过最多次的、位于镇中心的热点地带。
来到旅店位于小巷的尽头时，加布里埃尔就已经看见了广场周围活动的人群。
——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抵达的时间算得上相当早，这会儿也不过才刚刚日上山头。
然而，既然村镇已经从前一日的沉眠中醒过来，那么在这时候该出现的那些人、总都是会出现的。
......有用簸箕装着蔬菜准备售卖的农妇、有在地上摊开布正摆放着廉价皮货的中年男人、当然也有就在广场不远处开张营业的餐铺。
空气里混杂着的泥土、皮革、食物的味道，都让宛尔斯镇“闻”起来如此鲜活。
加布里埃尔和帛曳站在广场边缘一根半朽的木柱旁。
金发的天使裹着那羊毛制的粗糙头巾、平淡而清澈的金色眼眸掩藏在发丝之下。
加布里埃尔那件防水外套是相当简朴的款式，从老鞋匠的店里买来的皮靴，也很适配这座山中的镇子应有的模样。
所以，加布里埃尔得偿所愿的、帛曳顺利在阳光之下的宛尔斯镇隐藏了身形。
下一步就是靠近人群了。
“帛曳大人，记得昨天我和您说的话吗？”
凑到帛曳耳边，加布里埃尔低声问。
“嗯。”
帛曳清楚地传来回应。
——那就干吧。
加布里埃尔深吸一口气，牵着帛曳的手朝着那座尚未热闹起来的晨间集市走去。
......表情麻木地望着自己箩筐里蔫掉的蔬菜的老妇人——注定掏不出什么钱。
面色矍铄，浑身哐啷响个不停的实用工具店铺的精瘦老板——看上去不一定好骗。
最好能物色一个合适的目标再出手......并不能确保自己可以在这里成功几次。
加布里埃尔那双狡猾的眼睛扫过各式地铺附近的人们，一边回绝着众人的吆喝、一边寻找他理想的对象。
......被他牵着手的帛曳，和加布里埃尔望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双金色的眸子在发丝和头巾之下，直勾勾地观察着稍显嘈杂的集市，脑中记录着视线所见。
饶是如此，新奇的东西也太多了、没办法一下就完全理解。
有好多，见都没见过的——嗯，也有一些在神龛上领受供奉和祈祷时，看到过有人类带在身上。
先记下来，以后找机会再问加布里埃尔“那些都是什么”——人类围着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请问，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
正想着，帛曳耳边传来此刻在她耳中显得有些“特殊”的句子。
她立刻就收回了视线，看向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前面的褐发男人。
......
帛曳听到的那句话，是加布里埃尔对别人提出的问题。
褐发的行商，此刻正在和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对话。
他蹲在一桶看上去卖相不太好的树果旁，正抬起眼来打量加布里埃尔的脸。
男人的表情和面色都很差，看得出来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此刻的状况都不太好。
然而，他还是回答了加布里埃尔的问题。
“看你们俩面生，是过路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困倦——与劳累以后的疲倦不一样，这会儿完全就是大多数人活力最饱满的清晨。
而他听起来像是许久都没有休息好那般的萎靡。
“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语气低沉，男人抬着头瞥着加布里埃尔的脸，问他道。
......有戏。
行商的嘴角一瞬之间没有压住，但他转而将它变作了一个礼貌含义的微笑。
“为您的好意感恩，先生。”
“您的美德正如我等所见。”
这样说着，加布里埃尔松开帛曳的手、蹲下身来。
接着，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男人的近处低声道，“实不相瞒，先生，如您所见，我与妹妹本为旅人。”
“然而，在来到这座美丽的小镇时，却丢失了身上的随身物品。”
像是展示身上空无一物一样，半蹲在地的加布里埃尔抬起双手。
“此行路途遥远、目的地尚且在连绵不绝的崇山远水以外，若是凭借身无长物的两具肉身，恐怕在半路就会一头栽倒在无名的灌木之间吧。”
加布里埃尔用朗诵一般的语调，抑扬顿挫地说着。
最后，他看向男人的眼睛，真诚地开口说出最后一句。
“那么，能否请好心的您伸出援手，支援我与妹妹二人去往下一处城镇呢。就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丝狄伦城，我等便可以得到官方的接济。”
说完以后，他就那样低下头，不再言语。
“......”
男人皱起眉头。
他抬起头看了看男人那身破旧的衣衫，又望向他身后那名用头巾连头发都裹住的“妹妹”。
沉默了许久，他歪着头挠挠脖颈。
“我也给你借不了多少。”
他有些为难地说着。
可低着头的加布里埃尔，在男人看不见的暗处，此刻已经弯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