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正在自满着期待身后传来脚步声的同时，帛曳也跟在他的身侧。
......天使在昨晚听到行商的计划时，并不是完全没有感到不理解的地方。
从别人手里借来了某物，然后又要瞒着对方送回去。
这样的行为，意义在哪里。
帛曳对这个问题相当在意。
加布里埃尔说过，人类在某些情况下会“付出”自己保有的事物、并在之后有所“收获”。
既然是这样，加布里埃尔所说的，要自己把借到的铜币又送回去......
目的是什么。
不论是被借铜币的对象还是加布里埃尔，都没有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好像和加布里埃尔曾经和自己说的，有逻辑上的分歧。
......只是，虽然帛曳对这些事颇有看法。
最终都被心中那个“要跟随加布里埃尔学会人类的情感”的念头盖过了。
要提出的问题实在太多。
——既然这样，等到第二天真的经历过之后，再在“没能理解”的部分针对性地提问。
是更高效的做法才对。
帛曳如是想到、也收回了嘴边的疑问——这便是昨夜加布里埃尔入睡前感到好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天使只是，认为有更高效的提问方法，仅此而已。
......帛曳也和加布里埃尔一样，在等待着两人的身后传来追赶而来的脚步声。
如果她将此刻的念头告诉加布里埃尔，加布里埃尔或许会认为帛曳这是在“期待”着被当做目标的那个男人的出现吧。
“——两位！......请等一等！”
正在这时，行商和天使都期待着的，刚刚才听过的那个男声响起了。
“帛曳大人，请站在原地不要动——待会儿您不用说话。”
“等我握住您的手，就把我们周围脚边的落叶吹到他脸上去。”
加布里埃尔立刻移动了身形、在帛曳的正前方停下、然后蹲下了身子、一边和帛曳交代着。
动作迅速地将背后的背包朝着杂草丛生的山路里一扔、让那群无人照看肆意生长的杂草遮掩住背包的轮廓、加布里埃尔站起身来，迅速将头顶有些松开的头巾向下拉了一截。
然后，他轻轻移开一步，在狭窄的山路上，悄然改变了自己的气场。
霍依伦跑到两人身前才喘着粗气停下，大张的嘴不住地往外弥散着热气。
“......两位......我......”
然而，在这山间小村待了大半辈子的霍依伦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是凭着脑中那股蓬勃的冲动，追了上来。
抬起头来朝着两人望去的霍依伦，看到的是在金曙高挂的林间，用头巾包住头、遮住自己大半面容、氛围超常的一男一女。
逆着阳光因而投下了阴影，那女人金发之下的眸子，简直是正在发着光一般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霍依伦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还说不准呢，现在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真的遇到“这种场面”，这个见识短浅的男人也只能感到心间无尽的紧张。
——出发前那股兴奋劲头，在真的追到两人以后，反而消失了。
此刻的他，两边的脚踝都在发颤。
尤其是在移开视线、望向那个刚刚还和他友善地交流的男人的时候。
霍依伦不由得身子一抖，视线都凝住了。
......加布里埃尔眯缝着眼，维持着的微笑，此刻在背着光的情况下，在霍依伦眼里显得尤其有压迫感。
“哎呀，好心的先生，这样着急......您还有什么事吗？”
加布里埃尔又换回那种唱诗一般抑扬顿挫的轻飘语调。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霍依伦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天上飘下来的。
“——我......”
被对方这样一问，本就没有准备好的霍依伦直接哽咽了声音。
......不行，要确认对方的身份才行。
从来没见过神明的霍依伦强行定了定神，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您二位刚刚在我这里借过钱，但是......我是不是忘记把钱给您了？”
“要是这样的话，您和......您妹妹，要想去丝狄伦会很难办的。”
绕着弯子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记错了、还是两人的身份真的不一般，霍依伦有些吞吞吐吐、选用词汇时都有些犹豫。
在他说话的时候，加布里埃尔就只是维持着微笑的模样听他说。
“嗯......好心的先生，您的善意已经送到了不是吗？”
直到霍依伦说完，加布里埃尔才接过话茬、慢悠悠地开口。
“既然已经表现了自己的善意、也确实施行了善举——有没有真的帮到对方，我等认为这已经不再是需要考量的事情。”
“您的善意必将得到回报，亦如您确实施行了善举。”
他微微张开手，顶着头顶的阳光站在那里，朴实的头巾又挡住他上半张脸、只露出阴影之下的眯缝双眼和勾起的微笑。
——映入霍依伦眼里的身形，简直就像是正在布道的圣职者。
而他说的话，也着实。
从事实意义上相当的暧昧不清。
既没有证实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是谁人都能那样说的，模糊不清的话语。
然而，在心中本就已经种下作为前提的种子的霍依伦听来，那就是确认自己猜想的话语。
“——必将有天顶之眼将您的善举目睹，必将有应付的垂怜予您还愿。”
轻飘飘地说着，加布里埃尔扮演着脑中勾勒出的神使的模样。
“我等之路尚未完结，此行仍将前行不止......便不在此处停留了；好心的先生，愿您前路亦如我等身披的光明。”
“请等一等！！”
加布里埃尔最后这句出口就转过身去、作势要离开了；于是霍依伦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还有没有礼貌和风度、大喊出声。
他再也不怀疑了。
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说话的内容、交流时的氛围、给人的印象感......
这最起码也是正在旅途中的圣职者，恐怕是地位不低的教父与修女——
正在这样想着，霍依伦眼睁睁地看着转过身去的两人脚底那积存在山路上无人清扫的落叶，径直朝他飞来、迷蒙了他的视线！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什么教父与修女啊！！
再骗自己就毫无意义了，明明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叶子是怎么飞起来的！
这两个人......不对——这是两位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