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时候撞大运是一件非常的简单的事情,某个阴沉的天气,某条无人的国道,以及某位用力的活着的师傅。
非常的不巧,就是在这么个天气,打算骑着自行车回老家的林珂,被大运之神‘眷顾’了。
恍惚之间,他最后看到的,是远光灯里旋转的齿轮瞳孔。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冰冷机械音直接凿进了他的脑髓:
【检测适配容器——坐标β-7‘雪枭’血脉。灵魂牵引程序启动】
“人生啊……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大哥,我不是减速带啊!”
“小伙子 我就拐个弯 你怎么就粘我车轮上了……”
林珂最后的念头卡在喉咙里,全身像被轮胎碾碎的核桃。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淡了下去。
当眼前的檀木雕花床柱撞进视野时,林珂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中世纪主题密室,四周空气里浮着的陈腐木料和冷冽松针的怪味,令人感到恶心。
“小姐醒了!快去禀告女王!”尖利的女声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撑着想坐起来,丝滑的布料滑过皮肤,触感陌生得让人心慌。低头,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从宽大的蕾丝睡袍袖口伸出来,无名指上套着个鸢尾花形状的银戒。
“卧槽这手……”恐慌感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掀开锦被。
蕾丝胸衣妥帖地包裹着弧度饱满的隆起,沉甸甸的份量压得这具陌生的身体呼吸微滞。林珂(女)死死盯着那两团浑圆,脑子里嗡嗡作响。
“至……至少D杯……”
他,不,她绝望地闭上眼。
“大雷啊!补药啊……就这身材我搁以前我多看一眼,都是对我向往的贫乳的不尊重!”
恁大两坨,真的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吗……
就当她沉迷于自己的吐槽时,门轴发出沉重的呻吟,一个围着荷叶边白围裙的少女端着银盆冲进来,看到床上的人影,手里的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艾、艾莉诺小姐!您……您感觉怎么样?”少女的声音抖得像寒风里的叶子,脸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吓人,“我、我这就去请医官!女王陛下吩咐过,您一醒就……”
女王陛下?林珂,现在是艾莉诺了,脑子一团浆糊。她扯了扯身上轻飘飘的睡裙,试图找回一点现实感:“挺好……就是这胸肌,练得有点超标了,我也练的九龙拉棺了,接下来是什么?左脑肘击右脑,尖尖用来思考?”
侍女安娜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等艾莉诺从这具陌生身体的震撼和侍女呆滞的反应中理出头绪,沉重的鎏金木门被轰然推开,金属靴底踏碎石地的声音冰冷而整齐地碾了进来。
黑甲卫兵如同流动的、熔化的铁水,沉默地灌满了房间的角落,肃杀之气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们簇拥着一个人。银灰色的卷发盘踞在头顶,如同精心编织的毒蛇巢穴。深紫色的天鹅绒长裙沉重地曳过冰冷的地面,裙摆上缀满细碎的、棱角分明的冰晶鸢尾,随着她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叮咚声。森冷的寒气肉眼可见地从她脚底蔓延开,所过之处,厚重的地毯瞬间凝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新不列颠尼亚的活冰山,维多利亚女王。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在床上的艾莉诺身上。涂着暗红色蔻丹的手指伸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冰凉地挑起艾莉诺的下巴。一股浓郁得呛人的雪松香水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霸道地钻进艾莉诺的鼻腔。
“艾莉诺·怀特洛克。”女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冻结空气的穿透力,刮过艾莉诺的耳膜,“雪枭家族最后的火种,”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果然没让我失望。”
失望?艾莉诺还没来得及琢磨这话里是褒是贬,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猛地从胃袋深处翻搅上来!是这具身体对那浓烈雪松香的生理性排斥?还是她林珂灵魂深处那个康米思想,对眼前这活体封建大山本能的抗拒?
“等……yue——!”
生理反应快过一切思考。酸腐的胃液混合着之前可能灌下去的药汁,呈一道完美的、不受控制的抛物线,精准地喷射而出!
如同彩虹般(美少女的呕吐都是彩虹),虽然也谈不上美丽吧,但也可以说是恶臭中夹带着酸气,看着像奶油蘑菇浓汤的液体中,你猜怎么着,嘿,还带一虾仁儿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摊散发着不雅气味的呕吐物,不偏不倚,正正浇在女王华贵裙摆上最显眼的位置——那朵用金线精心刺绣、镶嵌着细小冰晶的鸢尾花蕊中央。璀璨的金线与剔透的冰晶瞬间被染成了黏腻的、令人作呕的黄芥末色,还在袅袅冒着热气。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侍女安娜手里刚捡起来的第二个银盆,再次“哐啷”一声砸在地上。角落里,一个罩着深灰色兜帽、只露出一个硕大而泛红蒜头鼻的身影,猛地踏前一步,粗重的呼吸从兜帽下喷出,带着愤怒的颤音。
“亵君者!”裹着铁手套的巨掌如同捕兽夹,带着风声狠狠掐住了艾莉诺纤细的脖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兜帽阴影下,那双眼睛燃烧着狂信徒才有的、冰冷的怒火,“以永燃圣教之名,汝当受净火焚身之刑!”
窒息感和颈骨欲裂的剧痛瞬间攫住了艾莉诺。但比这更强烈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属于林珂的某种本能。思政课兼历史课,但数学英语一塌糊涂代表的DNA在疯狂咆哮!
“同……同志!”艾莉诺被掐得翻白眼,喉咙里咯咯作响,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喊,“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噗!”
最后半句被粗暴地堵了回去。一块浸透了某种刺鼻油脂、散发着浓重松香气味的厚布团,被毫不留情地塞满了她的嘴,恶心得她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就在布团堵死口腔的瞬间——
嗡!
左肩胛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撕裂般的灼痛!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骨头上!
紧接着,一片刺目的、冰冷的蓝色光芒猛地从她单薄的睡裙下炸开!那光芒并非柔和的辉光,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疯狂旋转的齿轮状光斑构成,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酷质感。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将彩绘玻璃窗上描绘着圣徒受难的图案,扭曲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光怪陆离,宛如一场荒诞的赛博朋克噩梦!
“腐渊咒术!”兜帽审判官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松开钳制,惊骇地暴退三步,铁靴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锐响!他指向艾莉诺的手指都在颤抖,“异端!她是腐渊的爪牙!快!押送永燃圣堂!即刻净化!”
黑甲卫兵一拥而上,冰冷的铁手套粗暴地抓住艾莉诺的手臂,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垃圾,将她狠狠掼下床,拖向门外幽深的长廊。粗糙的石地摩擦着单薄的睡裙和裸露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小姐!小姐刚活过来啊!”侍女安娜带着哭腔的呼喊被甩在身后,很快被沉重的关门声隔绝。
艾莉诺的头在石地上磕碰着,视野天旋地转。两侧墙壁上昏黄摇曳的火炬光芒在余光里被拉长,扭曲成一道道流动的橙黄色丝带。左肩的刻印持续传来钻心的灼痛,这剧痛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
【黑暗,冰冷的金属触感从后背蔓延到四肢。】
一盏惨白的手术灯悬在头顶,刺得人睁不开眼。
银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是她,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艾莉诺·怀特洛克。纤细的手腕脚踝被沉重的金属镣铐死死扣住,勒进皮肉,留下青紫的淤痕。
一个穿着纤尘不染白大褂的男人身影笼罩下来,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举起的手。他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握着一支粗大的注射器。针筒里,粘稠的紫色液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在玻璃管壁上留下蛛网状的粘液痕迹。
“怀特洛克的血脉,纯度果然令人惊喜。”男人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实验者特有的狂热,“完美的导体。为了净世计划的荣光……”冰冷的针尖闪烁着寒光,猛地刺入少女纤细脆弱的脖颈!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艾莉诺清晰地看到,男人卷起袖口的手腕上方,一个微小的、由精密齿轮构成的刺青图案,幽光一闪而逝。
“燃烧吧……”
“啊——!!!”少女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鸣,与记忆中卡车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发出的、撕裂耳膜的锐响,瞬间重叠!淹没了整个世界!
“唔!”艾莉诺猛地从剧痛的闪回中挣脱,额头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物体上。
意识瞬间回笼。她发现自己被粗暴地按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里,手腕脚踝同样被铁环锁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松香油脂燃烧的呛人气味。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将那个穿着深灰兜袍、蒜头鼻格外显眼的审判官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斑驳的石墙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说!”审判官的声音因暴怒而嘶哑,他猛地俯下身,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蒜头鼻几乎要戳到艾莉诺脸上。粗大的毛孔、泛红的鼻尖和几颗顽固的黑头在跳动的火光下纤毫毕现,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那段渎神的异界咒语!你从哪里学来的?是哪个堕落的腐渊教派在背后指使你?说!”
浓重的口臭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艾莉诺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但比恶心更强烈的,是那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属于林珂的倔强。她盯着审判官鼻尖那颗摇摇欲坠、饱含油脂的黑头,脱口而出道:
““长瓜,您这面部卫生状况堪忧啊!COS什么?大蒜头找妈妈?得,您这蒜头都尼玛发霉了,吃不得嗷,而且吧容易滋生封建细菌,引发信仰溃烂,当然,您可能也没啥信仰,那这就的从1919年说起了……”
““放肆!””审判官暴怒的咆哮几乎掀翻地牢顶棚。他猛地直起身,抄起旁边火炉里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烙铁!狰狞的鸢尾花纹在烙铁顶端烧得发白!
““异端!就你话多是吧!””
烙铁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焦糊味,狠狠按向艾莉诺裸露的左臂!
“滋啦——!”
皮肉烧焦的可怕声音伴随着剧痛瞬间炸开!艾莉诺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就在烙铁接触皮肤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被烙铁灼烧的皮肤下方,无数道微弱的、琥珀色的光芒瞬间亮起,如同活物般急速流动、交织成网!一股清冽的、类似松脂燃烧的香气猛地压过了皮肉焦糊的恶臭!
“呃啊!”审判官发出一声怪叫,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烫伤,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微微冒烟的铁手套,又看向艾莉诺被烙铁烫过的手臂。
那片本该皮开肉绽、焦黑一片的皮肤,此刻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琥珀色物质,如同凝固的树脂,下面隐约可见齿轮状的纹路微微发光。皮肉完好无损,只有边缘有些发红。
“神……神迹?”审判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蒜头鼻剧烈地抽动着,“腐渊侵蚀……无效化?这……这不可能!”
趁他心神剧震、愣神的瞬间!
艾莉诺眼中凶光一闪!哪怕是缺乏锻炼的身体,被逼到绝境的反击是毫无章法却足够狠辣的!她用尽全身被锁链限制的力气,腰腹猛地发力,被铁靴固定在地上的双脚狠狠一蹬地面,带动身体和锁着她的沉重铁椅,朝着审判官的下三路猛撞过去!
“吃我社会主义铁拳!!”
砰!
沉重的金属椅角精准而狠辣地撞在了审判官毫无防护的裆部!
“嗷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响彻地牢!审判官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转白,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他像只被煮熟的大虾,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要害,铁手套和金属护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整个人蜷缩着滚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
艾莉诺也被反作用力撞得眼冒金星,肩膀生疼。但她没时间犹豫,求生本能压倒一切!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扭向刚才被拖进来时瞥见的那扇布满锈迹的通风小窗,用后背狠狠撞去!
哐啷!早已腐朽的插销和木条应声而断!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猛地灌了进来。艾莉诺连人带椅,狼狈不堪地滚了出去,重重摔在窗外的雪堆里,冰冷的雪沫灌了一脖子,冻得她一哆嗦。
月光惨淡,勉强照亮了地牢外狭窄的巷道。墙角阴影里,侍女安娜瑟缩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沾满艾莉诺呕吐物的脏污抹布,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把它塞进石墙的缝隙里。
“小姐!快跑!”安娜看到滚出来的艾莉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胡乱地指着巷子深处一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铁栅口,“锈链区!去锈链区找白峰学会的标记!快啊!”
艾莉诺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来,冰冷的雪让她被烙铁灼烧的肩头疼痛稍减。椅子的束缚也在剧烈的冲击下被解开了,她一把抄起落在雪地里、已经冷却但依旧沉重的烙铁,入手冰凉沉甸。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同志!”艾莉诺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雪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冒死帮她的侍女,“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过命的革命友情了!怎么称呼?”
“安……安娜!”少女飞快地拉起破旧头巾的一角,匆忙遮住了自己脖颈侧面一小片不自然的、微微凸起的紫晶色斑痕,声音带着哭腔,“您……您快走!他们马上……”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地牢那扇破碎的小窗里面。
艾莉诺顺着她的目光猛地回头。
透过破碎的窗口,在摇曳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地牢深处那片被艾莉诺的“杰作”污染的女王华贵裙摆上,那滩混合着胃液、药汁、在冰晶鸢尾上摊开的污秽之物……正在发生极其诡异的变化!
它像一块拥有生命的琥珀色肉瘤,在布料表面缓缓地、一鼓一缩地脉动着!表面凸起无数细密的、如同机械齿轮般的纹路,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琥珀色幽光。一股更浓郁的松脂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隐隐约约飘散出来。
艾莉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最后看了一眼安娜惊恐绝望的脸,又瞥了一眼那窗内蠕动的不详之物,再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扑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入口。沉重的烙铁在她手中紧握,指节发白。
冰冷的铁栅栏被费力地拉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更加浓烈的腐败气息。艾莉诺深吸一口气——尽管那气味让她几乎呕吐——纵身跳了下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地牢深处,那块琥珀色的、脉动着的“肉瘤”,凸起的齿轮纹路似乎闪烁得更加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