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枭之影与告密者

作者:奥林帕斯也是空白 更新时间:2025/6/1 13:44:32 字数:4438

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消毒水与苦涩草药味的气息,将艾莉诺从深沉的黑暗混沌中唤醒。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尤其是左肩刻印处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灼痛,以及掌心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昏黄摇曳的煤气灯光线,勾勒出一个低矮、压抑的地下空间轮廓。裸露的砖墙布满霉斑和水渍,粗大的铸铁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发出沉闷的嗡鸣。空气冰冷,寒意仿佛能渗入骨头缝里。这里不再是之前那个相对“宽敞”的地下诊所,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临时改造的避难所。几张简陋的行军床挤在角落,上面躺着几个同样被晶噬症折磨、发出痛苦呻吟的身影。蓝紫色的晶簇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光泽。

“你醒了。”一个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艾莉诺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伊莎贝拉正坐在她床边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金丝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但脸颊上的擦伤和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沾湿的干净布,正小心地擦拭着艾莉诺额头的冷汗。

“嘶……”艾莉诺想开口,喉咙却干涩沙哑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牵动了身上多处疼痛,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别动。”伊莎贝拉的声音放轻了些,拿起旁边一个缺了口的粗陶杯,里面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苦涩气味的药草茶。“慢慢喝一点。”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舒缓。艾莉诺小口啜饮着,混沌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维克托狂暴撞飞“鬣狗”的身影、自己被夹在他腋下颠簸的窒息感、尖锐的哨音……破碎的记忆片段涌了上来。

“维克托……他?”艾莉诺声音嘶哑地问。

“在隔壁。”伊莎贝拉指了指一道挂着厚厚油布帘子的隔断,“失血过多,断臂感染,高烧昏迷。我给他做了紧急处理和截肢端清创缝合。能不能熬过来,看今晚。”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握着杯子的指节却微微发白。“这里是我们学会在‘煤渣巷’的一个备用点,很隐蔽,但条件很差。黯影局和治安官正在疯了一样搜捕我们,铁手帮的地盘暂时回不去了。”

艾莉诺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个拥挤、压抑、充满痛苦的空间。角落里,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罩衣的年轻护士正低头为一个全身覆盖着厚厚晶簇、如同石雕般无声无息的伤患擦拭着身体,动作机械而麻木。另一个助手在小心翼翼地分拣着数量明显稀少的药材。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弥漫。

“晶噬症……”艾莉诺看着那个晶化伤患,声音干涩,“一点医疗手段没有吗?”

伊莎贝拉放下杯子,顺着艾莉诺的目光看去,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和无力。“辉晶微粒一旦深入骨髓、神经,与血肉共生……就如同附骨之疽。我们只能延缓它的进程,减轻痛苦。”她拿起艾莉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动作自然地开始检查伤口,重新涂抹药膏。“王室和教会掌握着提纯辉晶的技术,甚至有‘冰髓’这种昂贵的透析液可以延缓晶化,但那不是给锈链区的人准备的。对他们来说……”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尘灯病人是砌墙的保温材料,矿工和纺织女工是消耗品。这就是所谓的永燃城的根基——建立在贫民血肉之上的‘辉晶繁荣’。”

艾莉诺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地下室的温度更冷。这比她在任何书本上学到的剥削都更赤裸、更血腥。她看着伊莎贝拉专注处理自己伤口的侧脸,那金丝眼镜下掩藏的疲惫和坚持,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女人,却在这绝望的深渊里,试图点燃一点微弱的火苗。

飞萤扑火?还是向死而生?

“你……”艾莉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帮我?”她想起了伊莎贝拉在地下诊所初见时的精准称呼,以及安全屋里那句意味深长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经历了这些破事儿,不刨根问题,艾莉诺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

有个可以信任的本地人带路,总比我一个人去探索来的强,我又不是冒险者,我也不会向着星辰与深渊对不对,当然,深渊这个东西打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哎?深渊是没有,这个世界不是还有腐渊,反正都是渊字辈的……不对不对!

艾莉诺连忙把飞走的思绪强硬的拽了回来。

伊莎贝拉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继续细致地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沉默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遥远而奇特的温柔:

“艾莉诺·怀特洛克……雪枭家族最后的血脉。在王室和教会眼中,怀特洛克家族是‘恒理之眼’的代理人,是守护古老秘密的钥匙。但在锈链区……”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投向艾莉诺,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凝视,仿佛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又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在锈链区,雪枭家族的大小姐,是那个会在深冬的夜晚,偷偷溜出府邸,穿着最朴素的斗篷,把热汤和药送到冻僵的流浪汉手里的人。”伊莎贝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某个易碎的梦境。

“是那个会跪在满是污秽的地上,不顾自己昂贵的裙子,为晶噬症发作的孩子擦拭冷汗、哼唱安眠曲的人。是那个会用自己的私房钱,匿名购买昂贵的‘冰髓’稀释液,送到我们学会诊所的人。”

艾莉诺迟疑了。这个艾莉诺·怀特洛克人还怪好的嘞?至少是可以发展的对象,朋友,同志!没事儿,以后这个世界如果有红浪,她肯定不用去地下室,说到地下室,那个二傻子,疣猪,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的女王和审判官,这些封建魔怔人,无脑的神棍,以后有机会统统拉到地下室去,让他们当机枪枪口零距离观察员!全威力弹试吃员!

咋又想偏了!算了,本来这个世界就够压抑了,自己逗自己开心也挺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傻笑。

想到这里,艾莉诺露出了让谁看了都会远离的,如同痴呆般的笑容。

但伊莎贝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场景,并没有留意艾莉诺的痴笑:“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下着冻雨的夜晚,诊所收治了一个在矿难中失去父母、全身晶化感染的孩子。他痛得神志不清,谁都靠近不了。是你……”

她看着艾莉诺,又像是看着回忆中那个银发少女,

“是你,不顾助手阻拦,走到他床边,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布满晶刺的手。你哼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很温柔的调子。说来也怪,那孩子……竟然慢慢安静下来了。虽然痛苦没有消失,但他不再挣扎,只是看着你,像看到了天使的光。”

天使,天使个屁,我们从来不靠神仙皇帝嗷,这叫做临终关怀!

伊莎贝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就在那一刻,你左肩的位置……透过薄薄的衣料,似乎有非常非常微弱的……像萤火虫一样的琥珀色光点闪了一下。很微弱,但我看见了。”

她注视着艾莉诺的眼睛,

“那时我就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但你的心……是干净的。和那些用晶髓剔牙、把尘灯病人当柴薪的贵族……不一样。”

我收回我刚刚那句话,这个世界还是有魔法的,神祇嘛,不寒碜,不管是谁,只要能为劳苦大众服务,都是同志,上帝何尝不通……打住!

伊萨贝拉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整理着药箱,仿佛刚才那段剖白只是错觉。“所以,当安娜告诉我你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我虽然惊讶,但并不意外。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和追杀。忘记,或许是某种保护。至于帮你……”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你身上的秘密,或许是我们对抗这绝望世界的一线希望。而且……”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微不可闻,“……我不相信那个会在雨夜为垂死孩子唱歌的艾莉诺,会真的变成腐渊的爪牙。”

艾莉诺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她看着伊莎贝拉低垂的侧脸,那刻意保持的冷静下,似乎藏着汹涌的情感。这具身体之前的灵魂留下的,不仅是这具身体,还有一份沉重而温暖的……羁绊?别样的感情的种子?在伊莎贝拉这段带着追忆与守护意味的讲述中悄然埋下。艾莉诺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这具身体之前的灵魂的善良所动容,又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一丝微妙的酸涩?

这姐姐对我有意思?不是姐姐,我是女的啊,啊,当然,我现在灵魂是男的,所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是可以接受啦,姐姐你好,我生理性别女,心里性别男,得,明天我就去找几块破布做个彩虹旗去,好像也不太行,这种时代的染料,怕不都是剧毒……

就在艾莉诺仍然沉迷于自己无尽的无厘头吐槽是时,隔间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那个之前为晶化孩子擦拭身体的年轻护士探进头来,眼神快速地在艾莉诺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然后看向伊莎贝拉,声音刻意放得很低:“伊莎贝拉医生,维克托先生的体温又升高了,伤口渗液的颜色不太对……您要不要去看看?”

伊莎贝拉神色一凛,立刻站起身:“我马上过去。”她转头对艾莉诺快速交代:“你好好休息,别乱动。这里暂时安全。”说完,她拎起医疗包,快步走向隔壁隔间。

那个护士在伊莎贝拉进去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状似无意地走近艾莉诺的床边,拿起旁边一个空的水杯,用一块沾湿的布仔细擦拭着杯口,动作慢条斯理。她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艾莉诺听:

“唉,这鬼地方……连干净的纱布都快用光了。外面查得那么严,也不知道‘鼹鼠’他们能不能把药带进来……煤渣巷东头那个废弃的净水塔后面,以前有条小路能通到‘鼹鼠’表哥的杂货铺后院,不知道现在封了没有……”

她的声音很小,语速很快,说完这几句看似抱怨和担忧的话,便拿着擦干净的杯子,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来做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杂务。

艾莉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护士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个护士……也和我一样喜欢背地自言自语?那你别说出来啊,恁大声,我都能听见,被听见的吐槽还是吐槽嘛,那叫捧哏,等等!她刚才提到“鼹鼠”和“净水塔”……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她的逃跑路线?你看看,连个小护士都有自己的逃生路线,这学会看起来真的是风中残烛啊!

此时,距离这个藏身的地下诊所仅仅两条街之外,一个不起眼的、挂着“煤渣回收登记处”牌子的破旧小屋里。

维奥拉·斯特林,黯影局的副督察长,正站在一张覆盖着整个锈链区微缩地图的巨大桌子前。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制服,银荆棘纹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左胸的窥秘怀表表盖打开着,里面复杂的齿轮结构缓缓转动,投射出一束微弱的、不断变化的淡蓝色光线,在地图的某个区域聚焦、扫描。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一个穿着便装、神情精悍的男人垂手肃立在她身后,低声汇报着:

“目标最后被目击进入煤渣巷区域。我们的‘鸟’(眼线)确认,白峰学会在该区域有一个未启用的备用诊所入口,就在老锅炉房废弃的泄压阀下方。另外……我们埋在学会内部的那颗‘钉子’刚刚传出了稳定信号。她提到目标已经清醒,位置确认无误。那个维克托重伤昏迷,情况危急。伊莎贝拉·维勒斯也在那里。”

维奥拉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个被蓝色光点标记的位置——老锅炉房——停留了片刻。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如同秒针跳动般的轻响。

“很好。”她的声音冰冷而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钉子’继续保持静默,只传递必要信息。通知‘净尘’小队,静默待命。目标位置已锁定,行动时间……等我命令。”

她缓缓合上左胸的窥秘怀表,表盖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遮住了内部转动的齿轮。淡蓝色的光线随之消失。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煤渣巷那破败、肮脏的街景,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砖墙和黑暗,直接锁定了那个藏在地下的、点着昏黄煤气灯的避难所。

银发如新雪,灰瞳似冻雾……艾莉诺·怀特洛克。

你,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

这一次,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维奥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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