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薇元贝要离开的身影就此僵硬在原地，她为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命令而感到欣喜若狂。
门扉闭合的震颤仍在空气里回响，但那一句来自艾薇儿口中的“我饿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生气，清晰地落入奥莉薇的耳畔之中。
她迅速转身，再次推开门，那对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难以置信与小心翼翼的狂喜，仿佛是听到了某种神谕。
“是，我这就去为您准备食物。”
少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甚至忘了使用更显疏离的自谦词汇，背后的六翼因急促的动作轻轻扇动，带起细微的气流，送出急切的风。
艾薇儿说完那句话后，便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仿佛刚才开口的并非自己。
但那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却已经暴露了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提出需求，意味着与外界的连接再次被建立，哪怕只是最基础的生理需求。
这违背了她自己“不与任何存在扯上关系”的决意，但是某种干涸得太久的东西，在奥莉薇那固执的温暖的浸润之下似乎裂开了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缝隙。
奥莉薇离开得很快，但回来的速度同样也很快。
她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上面放着的并非想象中神域应有的珍馐美馔，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肉粥，旁边配着一小碟泛着淡淡金光的果脯。
食物的香气很朴素，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够勾起回忆的温暖感觉。
“请用，艾薇儿殿下。”
奥莉薇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然后，稍微退开几步，垂手侍立。
不过，她的目光却是紧紧地跟随着艾薇儿每一个的细微动作。
艾薇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一个粥碗上升腾的白气上。
她沉默着，依旧没有动。
见此，奥莉薇有些急切，上前来解释，说。
“这是用的是云鲸奶和月光谷熬煮，果脯是喷泉边那些树上结的，用蜜糖腌过。
“啊，云鲸就是您之前看到那些飞行生物，它们按照定义，是一种魔物，曾被您启蒙过智慧。
“虽然看起来像是没有声音，但它们其实每时每刻都在交流，就像刚刚，它们因为您的到来而欣喜，这些云鲸奶是专门送给您的礼物。
“对了对了，它们还说，您以前提过，‘心情不好就要好好吃一顿’，所以在下通过与它们交流，使用魔法制造了这些食物。”
奥莉薇的焦急表现被艾薇儿看在眼里，她的心情的确不好，但这不是她无动于衷的理由。
而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原因。
这丫头真是那个“我”制造的人工生命？怎么有些傻得可爱啊...。
“笨，我是觉得太烫了。”
奥莉薇愣住了，原本因焦急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瞬间变得更红，像是染上了天边的霞光。
她看着艾薇儿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淡得几乎无法捕捉的无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的疏忽造就这一个场面。
“非、非常抱歉！是在下太笨拙了！”
只见奥莉薇慌忙地上前，却不是直接端起粥碗，而是有些手足无措地对着那碗粥轻轻吹气，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它凉得快一些。
她鼓着腮帮子，吹得很认真，背后那六片羽翼都因这专注的动作而微微收敛，末梢的羽毛轻轻颤抖。
艾薇儿看着奥莉薇的这副模样，原先构筑起来的防线再次松动许多，那个“傻得可爱”的念头再次浮现，心底冰封的壁垒似乎又被这笨拙的温暖凿下了一小块。
她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吹了好一会儿，奥莉薇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碗壁，然后抬起头，紫眸亮晶晶地望向艾薇儿，带着求证般的期待，说。
“艾薇儿殿下，现在，应该，好像，可以了？”
艾薇儿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度已然适宜的粥，送入口中。
粥的暖意顺着食道滑下，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温暖，更带着一种被细心关照的熨帖。
她沉默地吃着，速度依旧不快，不过，这次至少有了显示生气的实质，她不再是那个精致的雕塑了。
奥莉薇在一旁屏息凝神，直到艾薇儿再次放下勺子，表示结束，她才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般，轻轻松了口气。
在收拾餐具时，她的动作明显变得轻快了许多，嘴角变甚至会不自觉地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以及，这次简短的交流之后，奥莉薇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
她依旧每日送来三餐和茶点，但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完成任务”，而是开始更细致地观察艾薇儿的反应。
这些细微的变化，艾薇儿都注意到了。
不过，她依旧很少开口，可内心的挣扎却从未停止。
拒绝温暖是如此容易，只需继续保持沉默，将一切隔绝在外。
但是，奥莉薇那份固执又笨拙，还不求回报的暖意，像滴水穿石般，持续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心理防线。
接连如此的五天下来，艾薇儿神游的次数显著减少，连同她的视线都或多或少地会停留在笨手笨脚的奥莉薇身上。
她实在是难以拒绝这样可爱的角色，一如初见时的安莱和菲。
想到这里，艾薇儿的心就会变得很痛。
但是，奥莉薇却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一个细节，对方在看到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时，会将自己温热的手放在旁边，仍是小心翼翼地接触着并握住。
沉默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
奥莉薇率先动了一下，接着，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轻声地说。
“艾薇儿殿下，普露梅莉娅殿下的茶会就在明天了，您要去参加么？”
眼见仍是没有得到回应，奥莉薇开始准备离开，她被许可停留并进行服侍的时间截止在夜晚彻底到来之前。
“细说。”
艾薇儿的声音很轻，即便有着许久未曾使用过的沙哑，却还是清晰得打破了属于黄昏的寂静。
闻言，奥莉薇的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不再移动，她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词语。
“是，普露梅莉娅殿下会邀请其他神明前来参与这一次茶会，重点是要介绍您的回归。”
艾薇儿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观景台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将云海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在那片绚烂的背景上，隐约可见一些庞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身影在优雅地盘旋与交织。
那是云鲸，它们仍然在为它们的创造与启蒙者的归来而起舞。
“比起茶会，我更参与到它们的舞会里，你，现在能带我过去么，奥莉薇？”
奥莉薇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所有勇气，试探着伸出手，不是去拉艾薇儿，而是将掌心向上，静静摊开在她身前。
艾薇儿将视线从云鲸的舞会上移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只手的肌肤细腻白皙，指尖圆润，带有着非人类的完美，此刻，却因为其主人的情绪而透露出鲜活的脆弱和期待。
只见她的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时间仿佛就要在此刻彻底凝固。
就在奥莉薇眼中的光芒即将因为漫长的等待而一点点黯淡下去时，艾薇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到了奥莉薇的掌心。
那一瞬间的触感，微凉，却不再是彻底的冰冷。
奥莉薇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强行忍住，小心翼翼地得如同是承接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那般，轻轻地收拢自己的手指，圈住了艾薇儿那纤柔的指尖。
她没有用力，只是一个引导的姿态。
艾薇儿顺着那微弱的力道，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看奥莉薇，目光回望着观景台的方向，但她的脚步却跟随着奥莉薇，一步步地走向门外，走向那片被夕阳和云鲸之舞点亮的天空。
“在下，在下这就带您过去，艾薇儿殿下。”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