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曾经会围绕在您身边，听您讲述创造世界的构想，听您偶尔提及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关于‘外面’的趣事。
“而后来，在种种因素的堆积之下，目前仅剩在下仍然能够进行基本的活动。”
听完奥莉薇的叙述，世界在这一刻沉默下来，就连云鲸的舞蹈也来到了尾声，艾薇儿的脑海里又多了许多曾经记忆的画面。
不过基本上没有多少能够让她恢复力量的方法，只是一些琐碎的日常内容。
但这让艾薇儿原本冷清的脸上多了不少活人的感觉。
她喜欢那些日常。
“奥莉薇，我累了，带我回去吧。”
自从丧失力量之后，艾薇儿的各项属性似乎都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
不光是对于魔力的感知变得吃力起来，就连自身的力气也大不如前，就动几下，这就要了至少一半的体力。
艾薇儿此刻犹如柔弱到生活难以自理的花瓶，一切行动都需要依靠奥莉薇的辅助。
听到这句话，奥莉薇转过头，再次看向艾薇儿，原本的脸上带着一种倾诉后的释然与淡淡的忐忑。
但它们却被欣喜取而代之，因为这句话地出现代表了对方选择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先前封闭的世界。
艾薇儿此刻的内心说是毫无波澜不太可能，但是安慰的话语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段过去于现在的艾薇儿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以至于现在的她只能静静地站着，任由此刻的晚风吹去自己心中的杂念，等待着奥莉薇的搀扶。
然后，她等到了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只见艾薇儿轻微地动了一下被奥莉薇虚握着的手，指尖在对方的掌心轻轻点按了一下。
这个力度很轻，如同蜻蜓点水那样转瞬即逝。
但奥莉薇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艾薇儿的意思，在这一个瞬间里，所有的苦涩，孤独，还有漫长的等待都在这小小的回应里寻来了归宿。
哪怕那一块坚冰仍是未完全消融的状态，但是，产生的裂痕已然扩大，温暖的涓流正在不可阻碍地渗透进去。
艾薇儿的目光从远处的暮色与云鲸的眷恋里收回，再一次地清晰地落在奥莉薇带着喜悦泪痕的脸上。
然而，许久未曾正式说过话，简单的短句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是一大行的话语就需要自己偶尔进行停顿，才能够完全阐明其中的内容。
“你，现在，有点难看，所以，以后不许哭了。
“我们，回去吧，我，需要你。”
尽管干涩且冷淡的声音过于沙哑，但奥莉薇还是从艾薇儿此刻的平淡里听出潜藏于其中的暖意。
她用力地点点头，仿佛是握住了失而复得的事物那样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是，在下明白了，艾薇儿殿下。”
奥莉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艾薇儿，沿着来时的小路一步接着一步地返回。
她们两人的脚步迈得很慢，这与其说是行走，倒不如说是一种互相依偎着的前行。
艾薇儿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依靠在奥莉薇身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的清冽气息。
晚风不再带来遥远的暮色与鲸歌，而是拂动着奥莉薇几缕散落的紫发，它们轻轻搔刮着艾薇儿的额角，带来微痒的触感。
不久之后，艾薇儿在奥莉薇的辅助之下，回到了她那个夸张得过分的房间。
但是，这里已经在奥莉薇这几天以来的精心打理之下，不再是什么公主殿下的卧房，而是简单且满是生机的居所。
艾薇儿被妥帖地安置在铺着柔软织物的靠窗长椅上，奥莉薇熟练地使用魔法开始烧水，为前者泡上每天必不可少的温养之物。
整个过程像是已经重复过了千百遍一样，安静且流畅。
艾薇儿见此，内心再一次感受到了清晰的动摇。
毕竟，她在今天稍微敞开心扉之前可没少拒绝这一份热茶，在它冷却后只能得到被原样端走的下场。
真是，败给我自己了啊...。
艾薇儿仍是沉默地看着奥莉薇低垂的眉眼，那上面还留存着先前的泪痕。
下意识地，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她。
距离，不够...。
“艾薇儿殿下？！”
失去魔力之后，艾薇儿的体力也同样在不断地流失，她已经比路边的杂鱼还要来得更加杂鱼了。
自从重新开始自己的思考后，艾薇儿意识到这是表面看着天真的普露梅莉娅故意而为之的事情，可她却无可奈何。
实力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抱歉，我没事了，只是动作幅度太大了而已。”
在担忧的心情加持之下，奥莉薇终是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困惑询问出来。
“您的身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差劲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艾薇儿仍是选择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而且，取回过往的部分记忆后，又加上这几天以来的种种经历，让她完全不想让奥莉薇参与到自己的事情里面来。
“单纯水土不服而已，更何况，我现在可是梦魇啊。”
这一座空岛是神明的据点，这是艾薇儿目前能够清楚的情报，而身为神明之敌，身份是梦魇的自己自然没办法在这种环境里长久停留。
以及，这同样是一句不完整的实话。
“在下回去就请求普露梅莉娅殿下放松一点结界的压制力度的。”
尽管艾薇儿也猜到了奥莉薇会这么做，但她还是选择了制止，还是那一句话，她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自由需要他人来为自己支付代价。
“不必了，反正，我暂时是死不了的，因为我现在这具身子对那个混蛋女人还有用呢。”
重新思考如今的种种遭遇，以及不久后才会到来的神明茶会，艾薇儿一下子就猜透了普露梅莉娅会留自己一命的理由。
安卡瑞斯大陆上，只有她这么一位梦魇，在物以稀为贵的情景里，“幼稚”的普露梅莉娅想要炫耀一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总之，先听我的。”
有着造物主身份的加持，奥莉薇对于艾薇儿自然会是对方说一，自己就绝对不会说二的忠诚。
“在下知道了，艾薇儿殿下。”
“咳咳，咳咳。”
“艾薇儿殿下！”
一口气思考了那么多东西，以及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语，艾薇儿多少有些撑不住了。
尽管仍秉持着自己追寻自由不希望他人来为自己支付代价的信条，但是，此刻的她格外需要奥莉薇。
“没事，扶，扶我去床上，咳咳。”
夜晚也很快如期而至。
就在奥莉薇处理完房间内的所有事务，还有整理好艾薇儿的床铺，准备按照禁令离开的时候，刚转过身的她被扯住了衣角。
奥莉薇回头，对上艾薇儿的视线。
在柔和的夜色光芒下，那双异色的眼睛里的冰层似乎又消融了几分，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是犹豫的情绪。
“奥莉薇。”
“怎么了，艾薇儿殿下？”
可组织语言对于刚重新使用相关器官的艾薇儿而言，仍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别，离开这个房间，留下来。”
闻言，奥莉薇的心跳在这一刻里漏跳了好几拍，只见艾薇儿吃力地抬手，想要勾住更多的衣料。
“我需要，你，陪我。”
重新选择思考之后，艾薇儿意识到了如今的自己有多么的弱小，更何况，她同样惧怕着孤独。
随后，她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声音也带上了与先前分析时的冷静截然不同的情绪，颤抖着说。
“陪我，一定要，陪着我。”
见状，原本要被巨大得几乎要淹没自身的喜悦情绪所充满的奥莉薇脸色也沉了下去，酸楚在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在下明白了，艾薇儿殿下。”
月光透过窗棂，悄悄洒满房间，如同铺开一袭银纱，房间的寂静一如既往。
但是，这一次房间里的寂静，却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它不再空旷得令人心慌，而是被一种在无声之中流动的信任所充满。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奥莉薇以为艾薇儿已经睡着时，她忽而地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奥莉薇。”
而且，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要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与冷静的分析不同，与封闭时的木讷不同，它让她变得热泪盈眶。
“晚安。”
在黑暗里，奥莉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生怕只是自己恍惚之中所幻听到的一个声音。
可滑落脸颊的泪水是那么真实的存在，那份确切存在的触感回馈让奥莉薇强忍住内心的激动。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用着尽可能平稳而且又温柔的语调轻声回应，仿佛是生怕惊扰了这一份来之不易的静谧，说。
“嗯，晚安，艾薇儿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