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儿再次和勿忘乡取得了联系,这一次巴别塔里面的通道就稳定了许多。
她甚至能够看清楚对方的具体形态,那是一个胆怯的巨人。
空有一身力量,却不敢使用。
“这倒是和我刚开始一样。”
艾薇儿回想起真正意义上来到这一个世界的景象,她很强大,却由于对自身的未知的恐惧而变得束手束脚。
“艾薇儿,你,来了。”
勿忘乡的声音里带着如同孩童一般的雀跃,其中也不乏对艾薇儿身体状态的担忧。
她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勿忘乡一直都在看着艾薇儿逃离各种各样的怪女人,这是她生活于世界之外,不可多得的乐趣。
“嗯,我来了哦。”
毕竟勿忘乡是诞生自艾薇儿内心深处的恶魇,在她取回力量之后,对方的心理活动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艾薇儿也有些尴尬,这意味着她干过的事情对方同样全部都清楚。
“那个,我也要,被你这样子对待么?”
勿忘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她虽然观察了艾薇儿许久,但对方的所作所为她始终难以理解。
明明是家人,可亲昵的程度似乎有些太过头了。
“咳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能也是个怪女人吧。”
艾薇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自己的全部黑历史被人当电影从头到尾的观看,多少还是会让她觉得羞耻。
艾薇儿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不自在地用手指卷着垂落肩头的发梢,试图将那种被全然窥视的羞赧压下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透过那稳定却依旧玄奥的通道,她甚至能感受到勿忘乡那庞大而怯懦的灵魂传来的、细微的波动,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我,那个,我并不觉得你是‘怪女人’。”
勿忘乡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流畅了些,像溪流小心翼翼地绕过岩石,她继续说着。
“我只是,不明白,她们靠近你,触碰你,你有时候会抗拒,有时候,又似乎并不是真正的讨厌。
“那种距离感,让我感到困惑,而且,就力量这一点,我,我也,有点害怕。”
艾薇儿抬起头,望向通道那端模糊却真切存在的巨人身影。
那份庞大力量与内在怯懦的对比,让她心生一种奇异的怜惜。
她又想起自己刚降临这个世界时的惶惑,力量如同汹涌的潮汐,却不知该导向何方,害怕伤及他人,更害怕暴露自身的异常。
“害怕是正常的情况。”
艾薇儿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
“尤其是对我们这样的存在而言,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如何与它共存,不知如何用它去连接,而非隔绝。”
接着,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至于那些‘亲昵’嘛,这个,嗯,有时候那或许是一种确认存在的方式吧。
“通过体温,触碰,甚至是一些笨拙的纠缠,来告诉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处于这广漠的世界,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不孤单。。”
“。。。”
勿忘乡沉默了片刻,巨大的身形似乎在通道那端微微蜷缩。
“我,我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在这里。”
随后,她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带着孩童般的委屈与孤独。
“看着你,是我唯一能感觉到‘外面’的方式。”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艾薇儿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意识到,勿忘乡并不仅仅是她内心恶魇的化身,更是一个被束缚在特定领域的,孤独的意识体。
一直以来的关注,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一种对连接与外界渴望的投射。
接着,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光痕,悄然在艾薇儿的脑海深处亮起。
“勿忘乡。”
艾薇儿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她向前微微倾身,目光似乎想要穿透通道的阻隔,更清晰地捕捉对方。
“你想不想真正地‘来到’我这里?或者,回到你本该属于的地方?”
勿忘乡恐惧自身的力量而选择了自我放逐,这是艾薇儿深知的一点,而此刻,她将对方带回安卡瑞斯大陆上,体验曾经只敢奢望的事物。
通道那端的能量波动明显紊乱了一瞬,显示出勿忘乡内心的震动。
“本属于我的地方?”
她重复着,又带着迷茫。
“我源自于你,艾薇儿,除了这片意识的间隙,我还能去哪里?”
“不,不完全是这样。”
艾薇儿摇了摇头,眼眸中闪烁着愈发清晰的光芒。
“你确实诞生于我的深处,但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意识了,就像孩子源于母亲,却终将拥有自己的道路。
“我一直在想,如何让你安全,也让我自己安心。”
艾薇儿继续说着,语气带着探索的兴奋。
“或许方法不是堵住这条通道,而是借助它,为你构筑一个指向性的‘路标’,一个能引导你能量回归本质的航道,就像河流终要入海那样子,你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勿忘乡喃喃低语,这个词对她而言既陌生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巨大且模糊的手掌似乎在通道那端微微抬起,又犹豫地放下。
“可是,那不就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吗?”
她的声音里,那份雀跃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清楚恶魇对于艾薇儿的含义,只有一方可以活着是恶魇与她必须死斗的本质。
艾薇儿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那份依恋,这份源于她,却又独立于她的情感,如此真挚而脆弱。
“不,不会的。”
艾薇儿的笑容温柔得如同月华,她会包容所有的恶魇。
“真正的连接,不在于通道是否开启,而在于这里。”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继续说。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我的‘坐标’烙印在你的核心,即使你回到了属于你的深海,我们依然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那会是比这种单方面窥视更平等的联系。”
她顿了顿,脸颊微红,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
“而且,谁说告别就是永别?也许等你真正掌握了自身的力量,稳定了存在,我们可以用更安全,更自在的方式相见,就像,像朋友一样。”
“朋友。”
勿忘乡咀嚼着这个词,似乎从中尝到了甘美的滋味,通道的光芒随着她情绪的起伏而明灭不定。
“就,就像你和那些怪女人一样吗?”
她带着一丝笨拙的好奇追问。
艾薇儿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次少了尴尬,多了几分坦然与暖意,说。
“或许会不一样,每一种连接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连接,始于灵魂深处,或许也会以更接近本质的方式延续。
“但亲昵与否,取决于未来的我们,而非现在的约定,不是吗?”
通道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艾薇儿能感觉到勿忘乡正在消化这大量的信息,权衡着孤独的熟悉与未知归途的恐惧与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勿忘乡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颤抖。
“我……想试试,艾薇儿,请你……帮我回家。”
然后,她又飞快且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仿佛用尽了勇气。
“还有,那个,我也想和你,拥有那种独一无二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