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宿舍的门被轻轻带上，宋楠素揉着被踹疼的屁股，小跑着追上宋枫溪。“喂！我们哪来的单人宿舍？”她压低声音问道，“灵异局安排的？”
宋枫溪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不然呢？”她冷笑一声，“难道你真想和那些普通人住一起？”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拐过几个弯，来到一栋偏僻的老旧宿舍楼前。这栋楼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历史，外墙爬满了常春藤，窗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楼前的铁门锈迹斑斑，门牌上模糊地写着“特7栋”三个字。
“这里...”宋楠素皱眉，“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因为这是专门给‘特殊生’住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钟璃靠在路灯下，手里把玩着一串铜钱，“整栋楼都布置了结界，普通人看不到也进不来。”宋枫溪接过钟璃递来的钥匙，钥匙上刻着“707”的数字。“顶层？”她挑眉问道。
“视野好。”钟璃咧嘴一笑，“而且隔音效果绝佳，你们打起来也不会有人听见。”
三人走进昏暗的楼道，老旧的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宋楠素注意到，每层楼的走廊尽头都贴着一张褪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
“那些是...”
“静音符。”钟璃解释道，“防止你们晚上练习法术吵到邻居。”
爬到七楼时，宋楠素已经气喘吁吁。707室的门上挂着一个铜制铃铛，铃铛上刻着细密的符文。宋枫溪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铃铛就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预警装置。”钟璃推开门，“如果有不干净的东西靠近，它会响得更厉害。”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是个标准的两室一厅。客厅里摆着几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沙发，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宋楠素走近一看，发现那些山水画竟然会随着观看角度的变化而改变景色。
“灵异局特供。”钟璃得意地说，“左边那间是你的，右边是宋枫溪的。厨房冰箱里有吃的，卫生间有温泉浴缸，书房里有基础法术典籍...”她突然顿住，耳朵微微一动，“有人来了。”
门铃响起，宋楠素打开门，看到蒲封抱着一堆文件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欢迎入住。”他把文件递给宋楠素，“这是课程表和校规，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上雕刻着九尾狐的图案。“青丘狐祖给你们的礼物。”
宋枫溪一把抢过木盒，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是两枚青玉吊坠，吊坠呈月牙形，内部有液体般的青光流动。“护身符？”她皱眉问道。“不止。”蒲封神秘地眨眨眼，“戴上试试。”
宋楠素拿起一枚吊坠，刚戴到脖子上，就感觉一股暖流从胸口扩散到全身。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皮肤下那些珍珠母贝般的纹路渐渐隐去，恢复了正常人的肤色。
“它能掩盖你们身上的异变。”蒲封解释道，“在普通人面前，你们看起来就和正常大学生一样。”
宋枫溪抚摸着吊坠，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谢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钟璃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八点有道法基础课，别迟到。”她走向门口，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晚上先别去后山。等日后我们一起去检查...”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钟璃最后那句关于后山的警告。707室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宽敞，带着一种尘封已久的、混合着檀香和旧书页的奇特气味。客厅的布置简洁却透着古意，几张深色木质的沙发围着一张同样质地的茶几，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并非死物，云雾缭绕间，山势似乎真的在缓慢流转，溪水潺潺的幻听若有若无。宋楠素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窗。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涌入，也带来了更清晰的视野。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校园分割成明暗交织的版图。远处山坡上，那座古老的钟楼如同蛰伏的巨兽，尖顶刺破墨蓝的天幕，在清辉下泛着冷冽的、近乎金属的光泽。钟楼沉默地矗立着，像一枚钉入大地的巨大楔子，又像一只无声凝视着校园的独眼。宋楠素下意识地摸了**前的青玉吊坠，温润的触感下，那股掩盖异变的力量平稳流转，让她躁动的骨血暂时平息。
“看什么呢？”宋枫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也走到了窗边，独眼同样锁定了那座钟楼，眼神锐利如刀。“那就是后山钟楼？谢梦初说的‘梦游’事件发生地？”
“嗯。”宋楠素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下偏移，落在了灯火通明的宿舍区。其中一栋楼，正是她刚才短暂停留的404室所在。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叠叠的树木，她自然看不清什么，但那个叫林栖雨的女孩的笑容，却莫名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月牙般的眼睛，抱着一盆绿萝，墙上贴满星空和羽毛涂鸦……
“那个林栖雨……”宋楠素低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怎么？”宋枫溪侧头看她，独眼中带着审视，“一个普通学生罢了。有什么问题？”
宋楠素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冰冷的木纹：“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点怪。她的气息……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活人。”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在经历了青崖子村的血海、宋家父母的疯狂、三狐的诡谲之后，她对“异常”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林栖雨给她的感觉，并非强大或邪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一种与周遭鲜活生命格格不入的、过于澄澈的“静”。就像……一捧月光下的雪，纯净，却也冰冷，没有属于生者的温度。
宋枫溪嗤笑一声，带着惯有的嘲讽：“你当谁都跟我们一样？满身异骨狐火的？普通人就该有普通人的样子。干净点不好？难道非得像我们这样，浑身冒着不祥之气你才觉得正常？”她顿了顿，独眼瞥了一眼宋楠素胸前的吊坠，“还是说，这青丘的宝贝让你感知出错了？”
宋楠素没有反驳，只是再次望向404室的方向，眉头并未舒展。宋枫溪说得对，普通人的气息本该如此。但林栖雨的那种“干净”，并非生机勃勃的鲜活，更像是一种……被精心擦拭过、隔绝了尘埃的“静止”。而且，宿管老妇人那句“晚上十点后不要出门，尤其别去后山”的警告，以及她看向林栖雨床位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都让宋楠素无法轻易将那个女孩归类为“普通”。
“也许吧。”宋楠素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转移了话题，“蒲封给的课程表呢？明天什么课？”
宋枫溪走到沙发边，拿起蒲封留下的那叠文件翻了翻：“道法基础，八点，东区三号楼，讲师姓张。啧，听起来就很无聊。”她随手将文件丢回茶几，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钟楼，眼神变得幽深，“后山……钟楼……夜莺的歌声……黑色羽毛……三狐的踪迹还没找到，这里又冒出新的麻烦。灵异局的‘人才储备基地’？我看是‘麻烦吸引器’还差不多。”
宋楠素也看向钟楼，月光在塔尖凝聚成一点刺目的寒星。她想起钟璃提到的“梦游”事件，那些被引导的学生，口袋里出现的黑色羽毛……羽毛。林栖雨床头柜上那本笔记的页边，似乎也画满了羽毛形状的涂鸦。是巧合吗？
夜风似乎更凉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花香，像是某种夜间开放的白色小花。这香气……似乎也在404室闻到过？宋楠素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她需要休息，明天还有课，还有这个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校园需要去适应。
“早点休息吧。”宋楠素关上窗户，隔绝了夜风和远处的景象，“明天还要上课。”
宋枫溪没再说话，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关上了门。宋楠素也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间布置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她走到书桌前，发现桌上放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旁边还有一小盆绿萝，叶片翠绿欲滴，在灯光下显得生机勃勃。这显然是灵异局准备的。
她拿起那盆绿萝，指尖拂过嫩叶。植物的生机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当她放下绿萝，目光不经意扫过桌面时，却微微一愣。桌面的木质纹理上，靠近窗台的位置，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形状……隐约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印？非常浅，若非她目力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宋楠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抬头看向窗户——窗户关得好好的。她又迅速环顾房间，一切如常。是错觉？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进来之前，曾短暂地停留在这里？
她走到窗边，再次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她探出头，仔细查看窗台和外墙，没有任何异常痕迹。下方是寂静的校园小径，远处是沉睡的宿舍楼群，404室所在的那栋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目光再次投向山坡上的钟楼。月光下，它依旧沉默而神秘。但宋楠素总觉得，在那片阴影里，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回望着她。她胸前的青玉吊坠，似乎也微微凉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宋楠素刚刚离开的404宿舍。
林栖雨送走了“走错宿舍”的新室友，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恢复成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特7栋的方向，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在室内投下淡淡的影子。她轻轻抚摸着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书桌上，那本翻开的笔记页边，羽毛形状的涂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其中一片羽毛的轮廓，被加深了墨色，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两个字，笔迹娟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七年。”
她拿起笔，在“七年”下面，又轻轻画下了一片羽毛，然后，目光越过窗棂，久久地凝视着后山那座月光下的钟楼，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宿舍里异常安静，只有绿萝叶子在微不可查地轻轻摇曳。窗外的月光，似乎无法完全穿透这间屋子，在墙角留下了一小块格外浓郁的阴影。
夜，还很长。这座灵异局旗下的特殊大学，它的秘密，才刚刚向宋楠素和宋枫溪掀开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