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失控的顶点,那玄甲统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威和攻击彻底激怒。他猛地勒住躁动的战马,巨大斩马刀直指姜愿(姜茜),面甲下发出沉闷如雷的怒吼,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引动金石共鸣的韵律:
“龙孽!尔胆敢亵渎神武玄甲!镇!”
“镇”字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嗡鸣!整个血色战场猛地一震!远处那片残破古城墙的轮廓,似乎都随之模糊了一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杆被姜愿龙爪撕裂、斜插在地的玄黑军旗,其上那狰狞的兽首纹路,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燃了姜愿体内狂暴的龙魂!
“呃啊啊啊——!!!”
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咆哮从姜愿喉咙里炸开,她身上明灭不定的白金龙气轰然暴涨,如同失控的熔炉喷发,狂暴的龙威不再是涟漪,而是化作实质的、带着檀香气息的沉重风暴,猛地向四面八方炸开。
轰隆!
首当其冲的宋楠素闷哼一声,巨大的骨盾连同她整个人被这股无差别的龙威冲击狠狠掀飞,骨盾上的锯齿骨刺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噪音,她重重摔倒在地,断臂处鲜血狂涌,内脏如同被巨锤砸中。昏迷的银萝莉也被甩飞出去。宋枫溪脸色一白,脚下蠕动的黑色虫潮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碾碎大片,高频的振翅声戛然而止,她独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强行稳住身形。
陆和正与另一名骑士缠斗,猝不及防之下,也被这股龙威震得气血翻腾,魔化左爪的攻击为之一滞,险些被对方马槊扫中。就连钟璃,周身凝聚的幽蓝鬼气也被这狂暴龙威冲得一阵摇曳,斩鬼刀上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玄甲军的冲锋为之一滞,连那些冷酷的骑士,面甲下的眼神似乎也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那并非对力量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某种无法抗拒存在的本能敬畏。
姜愿的身体在龙气风暴中心悬浮而起,暗金竖瞳燃烧着纯粹的痛苦与毁灭。白金色的龙气在她周身凝聚、压缩,竟隐隐形成一条模糊的、威严而暴虐的巨龙虚影,盘踞在她身后,对着天地发出无声的咆哮。她的长发根根倒竖,无风狂舞,皮肤下暗金色的龙鳞纹路清晰可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非人的、近乎神魔般的威压。
“杀…杀…杀光…叛徒!”破碎的音节从她口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回响。她左手的猩红龙爪完全舒展开,指尖滴落的血液在龙气中蒸腾起白烟;左腕那枝漆黑飞爪更是如同活物般扭曲伸展,暗紫色的肉膜鼓胀搏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那玄甲统领似乎也被这景象震慑,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斩马刀再次高举,声音带着强行压下的惊怒和某种狂热:“结阵!缚龙!”
随着他的命令,所有玄甲士兵,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动作瞬间变得整齐划一。他们手中沉重的塔盾、锋利的长戟,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倾斜,盾牌与盾牌之间,长戟与长戟之隙,隐约有极其细微的暗金色流光一闪而过,如同无数道无形的丝线,瞬间在混乱的战场上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这张“网”的中心,正是狂暴的姜愿。
“呃——!”姜愿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她感觉自己狂暴的龙威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的无形壁垒,那无形的“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她灵魂深处感到厌恶和熟悉的镇压之力,仿佛来自同源,却带着冰冷的束缚。
就在姜愿的龙气与玄甲军那无形镇压之力激烈对抗、战场陷入短暂凝滞的刹那——
嗡…隆…
比刚才统领那声“镇”字引动的嗡鸣更加深沉、更加悠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脚下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音节,而像是某种沉睡万载的巨物,在深渊中翻了个身,筋骨摩擦大地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整个血色荒原,以众人立足点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龟裂硬土,猛地向下一沉!
“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本就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巨大地缝,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骤然扩大、加深!暗红色的尘土如同瀑布般向下塌陷、坠落。站在边缘的几名玄甲步兵猝不及防,惊叫着连同沉重的甲胄一起,被翻滚的土石瞬间吞噬。
“地陷?!各位,快退开!”钟璃厉喝,斩鬼刀狠狠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同时鬼气卷出,缠住被掀飞的宋楠素和银萝莉。陆和魔爪深深抠入地面,强行稳住身体。宋枫溪则指挥着幸存的尸甲虫迅速爬回,在脚下形成一层蠕动的缓冲。
宋楠素被钟璃的鬼气卷回,落地时一个踉跄,断臂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顾不上自己,目光死死锁定在姜愿身上——狂暴的龙气风暴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陷打断,姜愿悬浮的身体也猛地一坠,暗金竖瞳中的疯狂出现了一丝被外力强行干扰的茫然。
就在这地陷塌方、尘土弥漫的混乱中心,在那最深、最幽暗、仿佛直通地心熔炉的巨大裂口底部——
一点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紫金色光芒,幽幽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浸透了岁月尘埃和凝固血污的滞涩感。它穿透了翻滚的暗红尘土,如同从九幽深处探出的一只冰冷眼眸,无声地“注视”着上方混乱的战场。
光芒的来源,隐约勾勒出一个……端坐的轮廓。
一个穿着厚重、古朴、早已被时光和尘土侵蚀得看不清原貌的玄色帝袍的身影。帝袍之上,缠绕着无数手臂粗细、布满暗红锈迹、铭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古老符咒的青铜锁链,那些锁链深深勒入腐朽的袍服,甚至深深嵌入下方不知是何材质的黑色基座之中,将其牢牢锁死在地脉深处。
而那点幽紫金芒,正是从那身影低垂的头颅方向散发出来。
因为,那低垂的头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
帝冕的珠帘早已朽烂散落,露出其下空洞的眼眶。眼眶深处,两簇幽幽跳动的紫金火焰,取代了应有的眼珠,正冰冷地穿透弥漫的尘土,穿越混乱的战场,遥遥地、精准地,“盯”住了半空中因为地陷而龙威稍滞、暗金竖瞳同样带着一丝茫然望向下方的姜愿(姜茜)。
两双眼睛,一双燃烧着狂暴的龙魂怒火,一双跳动着冰冷死寂的紫金火焰,隔着塌陷的深渊、弥漫的尘土、混乱的厮杀,在千年前的血色苍穹下,轰然对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战场上的厮杀声、战马的嘶鸣、兵刃的交击、地陷的轰鸣…所有嘈杂的声音,在姜愿的意识深处瞬间远去,被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轰鸣所取代。那端坐在深渊紫金光晕中的身影,那身玄色帝袍,那无数缠绕的青铜锁链,那冰冷跳动的紫金火焰……每一处细节,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乱而痛苦的记忆断层之上......
“王…父……”
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悲怆与臣服的称呼,不受控制地从姜愿口中艰难地挤出。这并非姜愿那充满暴戾的龙魂咆哮,也非姜茜原本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被深埋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烙印,在这一刻被强行唤醒。暗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其中燃烧的暴戾如同被冰水浇灌,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哀恸。
就在她心神剧震、龙威失控紊乱的瞬间——
“破绽!”那玄甲统领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刺破短暂的死寂,他手中那杆缠绕着若有若无黑气的巨大斩马刀,不知何时已高高举起。刀身之上,那些原本黯淡的兽首纹路,此刻竟在统领的催动下,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光芒!刀锋所指,赫然是心神失守的姜愿!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纯粹毁灭气息的暗金刀罡,撕裂空气,带着镇压龙蛇的无上威严,朝着姜愿当头斩落!刀罡未至,那股源自锁龙桩同根同源的、针对龙属存在的可怕镇压之力,已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姜愿周身,将她紊乱的龙气死死压制。
她的身体仿佛被钉在了空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暗金竖瞳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仿佛要将她连同灵魂都劈开的刀锋,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绝望。
“不——!等下——!”钟璃的嘶吼带着撕裂般的惊恐,斩鬼刀上的幽蓝鬼气不顾一切地爆发,试图拦截,却根本来不及。“姜愿!”宋楠素挣扎着想要站起,断臂处的剧痛让她再次跪倒。陆和目眦欲裂,魔化左爪撕裂一名挡路的骑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刀罡落下。宋枫溪的独眼中,所有虫子瞬间僵直,仿佛连它们都感受到了那灭顶的威胁。
千钧一发!
嗡!
一道柔和的、纯净的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姜愿身前亮起。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和穿透混乱的坚定。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在刀罡及体的前一刻,堪堪将姜愿包裹在内。
是银萝莉,不知何时,他已从昏迷中挣扎着半坐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浸透衣襟。但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旋转、燃烧。他双手艰难地在胸前结印,指尖流淌着纯净的灵魂之光,那白色光罩正是他倾尽全力所凝。
“噗——!”暗金刀罡狠狠斩在白色光罩上,光罩剧烈波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银萝莉身体猛地一颤,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前伤口鲜血狂涌,刚刚凝聚的光明瞬间黯淡欲碎,却死死顶住了这致命一击。
光罩内的姜愿,被这纯净的灵魂之光一激,暗金竖瞳中的混乱和绝望被强行驱散了一瞬。她低头,看到了下方银萝莉惨白却坚定的脸,看到了他眼中燃烧的星辰…也看到了他身后,深渊中那尊被锁链缠绕的帝王尸骸,眼眶中的紫金火焰正对着银萝莉的方向,剧烈地、无声地跳动起来。
一个更加清晰的、带着无尽威严与悲凉的意念碎片,如同洪流般狠狠冲入姜愿的意识:
“杀——无赦!!!”
银萝莉口中鲜血狂涌,胸前绷带瞬间浸透。他眼中燃烧的星辰骤然熄灭,瞳孔扩散的刹那,包裹姜愿的白色光罩应声炸裂,灵魂反噬的剧痛让他如同断线木偶般向后栽倒。
“呃啊——!”光罩破碎的瞬间,深渊中那两簇紫金火焰暴涨,冰冷威严的意志如同钢钎凿进姜愿的识海,彻底碾碎了她最后的挣扎。暗金竖瞳中最后一丝茫然被绝对的冰冷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她悬浮的身躯缓缓转向玄甲统领,左腕的漆黑飞爪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暗紫肉膜鼓胀到极限。檀香龙威陡然质变,化为沉滞如铅的帝威,将试图扑救的钟璃生生按在原地。
“莫要拦我——钟姓后辈!”姜愿的声音不再破碎,而是带着九幽寒泉般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引动锁链嗡鸣,“叛逆玄甲,尽诛!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