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王座上的无头帝尸彻底暴怒,它似乎意识到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才是真正威胁到它存在的根源。胸腔肉瘤紫金光芒暴涨,凝固的浆海瞬间解冻,无数暗金巨龙挣脱时空束缚,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帝威,同时扑向姜茜和那素衣女子!
姜茜幽绿鬼火大盛,玄袖鼓荡,灰白的三途潮汹涌澎湃,迎向扑来的帝尸洪流。但骨钱裂痕的修复消耗了她太多本源,三途潮明显滞涩了几分。
素衣女子却对扑来的毁灭洪流视若无睹。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客卿姜茜,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审视,是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果然如此与歉意...
“地府客卿……辛苦你了。”她低语一句,无人能听清。同时,她对着正与帝尸洪流僵持的客卿姜茜,以及被锁龙桩逆转吸力暂时解脱束缚的蒲封方向,再次屈指一弹。
素衣女子的指尖在虚空轻点,那道透明的丝线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客卿姜茜的手腕。姜茜燃烧着森绿鬼火的眼瞳微微一凝,似乎想抗拒这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身体已被空间涟漪包裹。几乎在同一瞬,另一道丝线没入第七锁龙桩深处,精准地卷住了蒲封残破的躯壳。
空间剧烈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姜茜的身影、锁龙桩深处挣扎的蒲封,连同那素衣女子自身,都在涟漪的中心变得模糊、虚幻。那涟漪无声扩散,所过之处,沸腾的暗金浆液瞬间凝固,翻涌的枯骨悬停半空,连深渊帝尸胸膛内搏动的紫金肉瘤都停滞了一瞬。
“吼——!!!”
一声超越了物理层面的、饱含无尽暴怒与错愕的灵魂尖啸,从骸骨王座上的无头帝尸“体内”猛烈爆发。这尖啸穿透了凝固的空间,狠狠撞在众人摇摇欲坠的神魂壁垒之上,震得宋楠素眼前发黑,陆和魔化左臂上的鳞片簌簌倒竖,钟璃刚凝聚起一丝的鬼气再次溃散。
但尖啸终究迟了一步。
涟漪中心最后一丝光影彻底消散,如同从未存在。只留下原地一个缓缓平复的空间旋涡,以及深渊中那骤然爆发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
骸骨王座之上,那无头的玄色帝袍身影猛地绷直。覆盖着破碎玄甲的手臂垂落下来,五指成爪,深深抠入身下由无数枯骨与锈蚀兵器堆砌而成的王座基座。尖锐的骨刺和断裂的兵刃轻易刺穿了玄甲,暗金色的浆液——那早已异化的“龙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王座表面凝固的血痂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腾起带着浓烈檀腥的白烟。
它胸腔内那颗搏动的紫金肉瘤,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疯狂地、不规则地鼓胀收缩。每一次收缩,都泵出大量粘稠如熔融金属的暗金浆液,顺着王座流淌而下,渗入下方龟裂的大地;每一次鼓胀,肉瘤表面虬结的血管便如烧红的烙铁般亮起刺目的光芒,将整个深渊映照得一片妖异紫金。粘稠的浆液混合着血管破裂渗出的污血,在王座表面形成一片不断扩张的、蠕动的粘稠污迹,散发出刺鼻的铁锈、檀香与内脏腐败混合的恶臭。
锁链在死寂中哀鸣。缠绕其身的无数粗大青铜锁链,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瞬间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金属呻吟。锁链上早已凝固的暗红锈迹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刻满的、此刻正疯狂闪烁的暗红符咒。这些符咒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饥饿的蛆虫在锁链表面蠕动爬行,贪婪地**着从帝尸体内溢散出的暴戾龙威与千年怨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那断颈之处——本该是头颅的位置——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断口处的肌肉纤维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增生,覆盖其上的暗金色血痂被不断撕裂、顶起。在那翻涌的、不断渗出暗金浆液的血肉漩涡中央,竟缓缓“浮”出两点米粒大小的、燃烧着纯粹紫金怨火的“眼珠”!没有眼眶,没有眼皮,只有两团纯粹燃烧的冰冷火焰,死死“钉”向素衣女子消失的虚空,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一种被愚弄的暴怒。
“钟、钟…青…”
一个破碎、滞涩、如同万载寒铁相互刮擦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诅咒。随着这意念的传递,那两团紫金怨火剧烈摇曳,断颈处扭动的血肉猛地喷溅出大股暗金浆液,如同愤怒的喷泉。
深渊底部,那粘稠如熔岩的暗金浆液之海再次沸腾,但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灵魂都感到沉沦的吸扯之力。无数沉浮在浆液中的枯骨、锈蚀兵甲、乃至是之前被卷入的玄甲士兵残骸,都被这股力量拉扯着,哀嚎着向漩涡中心沉沦、溶解。
骸骨王座缓缓沉降,带着端坐其上的无头帝尸,沉向那沸腾浆海中心的巨大漩涡。缠绕帝尸的青铜锁链拖曳着,如同无数垂死的巨蟒,在粘稠的浆液中搅动起污浊的浪花。随着王座下沉,帝尸胸腔内搏动的紫金肉瘤光芒骤然大盛,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沉滞帝威混合着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缓缓碾过整个血色战场。
“啊...啊、啊....结束了...”
那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随着这意念,那巨大的浆液漩涡旋转速度猛地加快,漩涡中心仿佛连接着九幽最深处,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吸力。整个深渊都在向这个点坍缩!
骸骨王座彻底沉入沸腾的暗金浆海漩涡中心。
在它消失前的一刹那,那两团燃烧在断颈血肉中的紫金怨火,最后一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冰冷地扫过战场边缘残存的所有生灵——宋楠素的拄刀硬撑,陆和魔爪上渗血的伤口,钟璃灰败的脸,宋枫溪紧闭的独眼,以及半死不活的银萝莉。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彻底的漠然。如同看着一群即将被扫入垃圾堆的虫豸。
随后,漩涡猛地向内收缩!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巨大的浆液漩涡瞬间消失,连同那沸腾的浆海、无数的枯骨残骸、以及那端坐骸骨王座的无头帝尸,一同被拖入了大地最幽暗的深处。
地面剧烈震动,龟裂的硬土再次塌陷、合拢。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以及坑洞周围被高温熔融后重新凝固的琉璃状地表。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铁锈与檀腥味,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迅速消散。
深渊消失,王座隐匿。但那沉滞如铅的帝威并未完全散去,它仿佛融入了这片血色荒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中,化作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衣衫。陆和魔化左臂上的鳞片缓缓平复,手背上的赤瞳疲倦地闭合;宋楠素断臂处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匆忙将骨刃唐刀变回手臂接回;钟璃挣扎着想去查看紫金葫芦,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宋枫溪靠在岩石上,独眼紧闭,皮肤下控制虫群的血管突突跳动,显然透支严重;银萝莉依旧昏迷,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在微弱的灵魂之光笼罩下,似乎不再恶化,但也未见好转。
“我们……”宋楠素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巨坑,又看向身边气息奄奄的同伴,“接下来……怎么办?”这问题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
深渊吞噬了王座,也带走了敌人,但留下的却是更加深沉的绝望。这片千年前的血色战场,这个被历史抹去的王朝废墟,比想象中更加恐怖。而他们,伤痕累累,力量几乎耗尽,甚至连方向都失去了。
宋枫溪艰难地睁开独眼,目光扫过那巨大的坑洞边缘,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虫子…感知不到下面…空了…彻底空了…但…那东西…还在…只是沉睡了…”她指的是那无头帝尸,它并未消亡,只是暂时蛰伏。
钟璃挣扎着坐起身,指尖抚过腰间温热的紫金葫芦。葫芦内部,属于姜愿龙魂的那点紫金星光依旧在顽强地跳动,传递着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姜愿龙魂还在…这是唯一的线索…”她喘息着,“还有…那个救了我们的人…她最后带走蒲封时…锁龙桩深处…似乎有另一股微弱的气息…像是…妖气…”她想起那惊鸿一瞥中,被素衣女子一同带走的,除了蒲封,似乎还有半截染血的狐尾轮廓。
“四祖之一?”陆和强撑着精神,手背赤瞳勉强睁开一丝缝隙,“还有蒲封…他…”他想起预知碎片中蒲封与刘忤倾业力撕扯的景象,心中沉重。
“必须找到他们。”宋楠素咬牙,用手支撑着想要站起,但突然一个踉跄,“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那东西随时可能再出来…”她看向远处黑暗中那片模糊的古城墙轮廓,“去城里…那里…有建筑…或许能找到线索…或者…躲藏的地方…”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向,那残破的古城,是这片血色荒原上唯一能看到的、可能存在遮蔽和线索的地方。众人相互搀扶着,踉跄起身。银萝莉由陆和背起,钟璃在前方领头,宋家姐妹则互相支撑。他们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残兵败将,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片在浑浊天光下更显阴森诡谲的古城废墟,蹒跚而去。
每一步都踏在龟裂的血痂硬土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头顶那片陌生而璀璨的星空依旧冷漠,夜风吹过荒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亡魂的低语。
深渊的恐怖暂时远去,但王朝废墟的阴影,才刚刚笼罩在他们头顶。而在那古城深处,等待他们的,是狐族四祖的踪迹?是刘忤倾的下落?还是更多源自千年前的血腥与绝望?无人知晓。
只有钟璃手中,紫金葫芦微弱的龙魂悸动,和彼此残存的一丝体温,支撑着这群来自未来的拾荒者,踏入这座被时光与诅咒共同埋葬的死城。
钟璃斩鬼刀的刀尖刮过龟裂的硬土,每一步都牵扯着即将崩溃的神经,即便她心里清楚着,蒲封和姜茜现在无比安全,因为带走他们的那人,正是她的先祖钟青。
陆和背着昏迷的银萝莉,魔化左臂肌肉贲张,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微陷的脚印,手背上那只赤瞳不安地翕合着,残留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宋楠素搀扶着几乎脱力的宋枫溪,后者独眼紧闭,苍白的脸上布满细汗,全部心神都维系在脚下无声流淌的黑色溪流上——那是她强行催动放出的尸甲虫群,贴着地面,如同最卑微的斥候,无声地探入前方那片死寂的黑暗。
城墙的阴影终于彻底笼罩了他们,断裂的巨大条石半埋于地,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物质——不是尘土,而是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凝结了千万亡魂的骨粉。城门早已坍塌,留下一个巨大、狰狞的豁口,如同巨兽被撕裂的咽喉。豁口上方,残存的石质匾额斜挂着,仅余半个模糊的、布满刀痕的篆字,依稀可辨是“…京”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