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皇城阵枢的刹那,空气骤然凝滞。
锁龙桩的青铜巨柱上符咒流转,如血脉搏动,宋楠素骨刃嗡鸣着示警。深渊帝尸的威压如实质铅云,沉沉压在众人心头。那业火红莲却在血光中舒展花瓣,甜腻腥气里蛰伏着焚尽万物的暴戾。
火狐踏着业火而来,爪下旧疤如灼烧的烙印。
“王朝的污血,该烧尽了——”
——
宋枫溪的虫群在红莲业火中化为青烟。
钟璃的斩鬼刀劈开焰浪,虎口崩裂。
火狐金瞳倒映着姜愿苍白的脸:
“陛下...您当年为何不回头看看这山河?”
血色荒原的死寂被猫鸣撕裂的瞬间,宋楠素几乎要挥出的骨刃僵在半空。那只从虚空中踏出的狸花猫,周身云雾般的墨色毛发在浑浊天光下如同流动的暗影,唯有脖颈间那枚磨损的“净妖”铜钱流转着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光晕。它蹲坐在翻涌的业火红莲与四难众人之间,一双异瞳——右眼幽绿如深潭,左眼阴蓝似磷火——平静地锁定了暴戾的暗金火狐。
火狐踏在锁龙桩基座上的巨爪猛地一缩,爪下侵蚀符咒的“滋滋”声戛然而止。它燃烧着金焰的瞳孔急剧收缩,狂暴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呜:“……先生?”
“够了。”猫妖的声音并非咆哮,而是直接烙印在众人神魂深处的清冷敕令,带着跨越时光的疲惫与威严。它尾巴尖轻轻一扫,那株扎根于焦黑龙怨焦土、正疯狂绽放血瓣的业火红莲,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过,暴戾的甜腻腥气瞬间收敛,炽热的光焰也黯淡几分。它看向火狐,右眼幽绿光芒流转:“你追寻的正道,何时变成了焚尽一切的业火?他的愿,是拨乱反正,而不是玉石俱焚。”
火狐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暗金皮毛下肌肉虬结贲张,金焰眼眸中疯狂与痛苦交织,千年积郁的悲愤如熔岩般喷薄:“拨乱?如何拨!看看这污秽焦土!看看这崩坏天柱!”它巨爪狠狠拍击身下粗壮的锁龙桩,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巨锤敲打战鼓,震得众人脚下大地呻吟。“姜愿龙血染透每一寸土,滔天业火烧尽了最后一丝道义!这扭曲的龙脉根基,这盘踞其上的所有魑魅魍魉……唯有彻底焚尽,才有新的‘正道’!”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仿佛回应火狐的咆哮,远处皇城废墟深处,那一百零八根通天锁龙桩组成的庞大符阵骤然齐鸣,不再是先前被业火引动时的低沉哀鸣,而是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充满恶意的尖啸。七根呈北斗状排列的核心巨柱表面,那些黯淡的暗红符咒如同被注入滚烫的污血,瞬间亮到刺目!柱身缠绕的粗大青铜锁链疯狂甩动、绷直,抽打着空气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将整座死寂王城勒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深不见底的帝尸深渊方向,那早已被客卿姜茜镇压、仅余两点微弱紫金光点的方向,竟也爆发出最后一缕尖锐的共鸣!这点微光如同回光返照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废墟深处东南角——那第七根粗壮无比的锁龙巨柱!
“呃……!”钟璃腰间悬挂的紫金葫芦猛地一跳,内里被强行封印的姜愿龙魂碎片发出凄厉的共鸣尖啸,狂暴的撞击力震得葫芦表面紫金光芒明灭不定,几乎脱手飞出。她闷哼一声,鬼气本能地涌向葫芦试图压制,脸色瞬间灰败。
几乎在同一刹那,昏迷在宋楠素背上的银萝莉身体猛地一抽。胸前那道被泉台之力暂时愈合的狰狞伤口深处,一点微弱却纯粹的白金光芒骤然亮起,这光芒并非灵魂之光的温润,而是带着一种古老、尊贵、甚至与深渊帝尸同源却更加暴戾的龙威。光芒透过绷带,在他胸口皮肤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龙首印记,一闪而逝。
“龙气!他身上的气息怎么突然如此狂暴?!”宋枫溪的独眼猛地睁开,失声惊呼。她皮肤下操控虫群的血管因这突如其来的同源感应而剧烈贲张,无数细小的尸甲虫瞬间失控,在她脚边焦躁地打转。
火狐的金焰竖瞳死死锁住银萝莉胸前一闪而逝的印记,又扫过钟璃腰间狂跳的紫金葫芦,最后落在那根被第七锁龙桩镇压的深渊方向,眼中的疯狂陡然被一种彻骨的怨毒和“果然如此”的暴怒取代:“窃据龙脉的残渣!刘忤倾的爪牙!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都该为这污秽陪葬!”
它胸腔内积蓄的、被狸花猫暂时压制的业火洪流彻底失控,暗金色的熔岩火焰不再仅仅从爪下涌出,而是从它庞大的身躯每一个毛孔喷薄!那株被压制的业火红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殷红如血的花瓣片片剥落,尚未落地便化作最纯粹、最暴戾的业火燃料,汇入滔天火海!
“吼——!!!”
焚尽八荒的咆哮席卷天地。火狐不再针对锁龙桩,而是人立而起,双爪狠狠拍向大地!整个血色战场以它为中心,如同投入巨石的熔岩湖面,沸腾的暗金浆液冲天而起!但这一次,浆液不再是实体,而是纯粹由龙脉怨气与千年业力点燃的毁灭之火!
目标——锁龙桩群,以及被锁龙桩群拱卫的皇城核心。
轰隆隆!
如同赤金瀑布倒卷苍穹,无边的火海裹挟着无数被烧融的枯骨、扭曲的兵器残骸、以及沉浮其中的冤魂尖啸,化作灭世洪流,朝着那闪烁着不祥血光的锁龙桩符阵,朝着死寂的皇城废墟,狠狠拍下,首当其冲的,正是宋楠素撑起的巨大骨盾!
“顶住!”宋楠素目眦欲裂,独臂肌肉贲张到极限,骨盾边缘锯齿状的骨刺深深犁入龟裂的硬土。断臂处的剧痛早已麻木,唯有守护身后同伴的本能驱动着她。暗金业火狠狠撞在骨盾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巨锤锻打生铁的恐怖巨响,骨盾上珍珠母贝般的光泽瞬间黯淡,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边缘的锯齿骨刺在高温下迅速发红、扭曲。
炽热的气浪和狂暴的冲击力将宋楠素连人带盾狠狠向后推去,双脚在坚硬的地面犁出两道深沟。她咬碎了牙关,嘴角溢出鲜血,骨盾后方昏迷的银萝莉被震得滚落在地,胸前绷带瞬间焦黑,那道龙形印记再次浮现,微弱地抵抗着侵蚀的业火。
陆和魔化左臂上的赤瞳因极致的毁灭威压而渗出黑血。他嘶吼着,不顾反噬强行发动预知,三秒碎片涌入脑海:骨盾崩碎,业火吞噬宋楠素,钟璃的鬼气被点燃,银萝莉胸口的龙印爆开……“盾要碎了!左下方!”他声音撕裂般咆哮,魔爪猛地插入地面,不顾一切地掀起一块巨大的龟裂岩层,狠狠砸向骨盾左下方即将崩溃的受力点。
几乎在巨岩撞上骨盾的瞬间,预知兑现。骨盾左下角应声炸开一个大洞,汹涌的业火如同找到宣泄口的熔岩,顺着破洞狂涌而入。“枫溪!”钟璃厉喝,斩鬼刀幽蓝鬼气暴涨,不再尝试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弧光屏障,险之又险地挡在破洞之前。鬼气与业火碰撞,发出沸油煎水般的刺耳滋啦声,幽蓝光芒被迅速侵蚀、压缩。
宋枫溪早已脸色惨白如纸,独眼中血丝密布。她双手猛地插入脚下翻腾的血色焦土,皮肤下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虫渊……起!”她嘶声尖叫,榨干最后一丝力量。地面剧烈翻腾,无数形态各异的尸甲虫从战场每一寸尸骸缝隙、从龟裂的地缝深处疯狂钻出!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如同最卑微的敢死队,前仆后继地扑向那汹涌而入的业火洪流!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和甲壳爆裂声密集响起。硬壳锹甲、长颚天牛、带毒刺的隐翅虫……无数虫子瞬间被高温汽化,化作缕缕黑烟,硬生生用身躯在业火与众人之间构筑起一道短暂而惨烈的缓冲带!黑烟弥漫,带着刺鼻的焦臭和虫尸的腥气。
然而,火狐的业火如同无穷无尽,更多的火蛇绕过骨盾和虫墙的阻挡,舔舐着空气,从四面八方扑向核心的锁龙桩群和皇城废墟。废墟中残存的宫墙在高温下扭曲、融化,巨大的锁龙桩表面符咒被烧得通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缠绕其身的青铜锁链开始熔断、滴落。
“执迷不悟!”狸花猫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它脖颈间的“净妖”铜钱光芒大盛,身形化作一道纯粹的墨色流光,无视焚天业火,瞬间出现在狂怒的火狐头顶。它没有直接攻击,而是抬起前爪,对着火狐眉心那簇最炽烈的金焰,隔空轻轻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净化与安抚力量的涟漪以猫爪为中心荡漾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狂暴的业火如同被投入寒冰的熔铁,瞬间凝滞、黯淡。火狐燃烧的金焰竖瞳中,那滔天的疯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波动、涣散。无数破碎的画面强行涌入它的意识:
风雪中依偎取暖的白狐,少侠嚼碎草药为它包扎前爪的专注侧脸,破庙里分食半块烧鸡腿时少侠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暖,以及最后少侠染血的长剑坠地,倒在雪地中那句气若游丝的“丫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狠狠烫在它被仇恨和业火焚烧了千年的灵魂核心。
“呃……啊啊啊——!”火狐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咆哮都要痛苦、都要撕裂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人立而起的前爪无力地垂下,重重砸在焦土上,激起漫天烟尘。焚天的业火如同失去了源头,开始剧烈地明灭、收缩。
但锁龙桩群的异变并未停止,那一百零八根巨柱在业火的灼烧和深渊帝尸最后的共鸣刺激下,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柱身血红的符咒亮到极致,竟开始反向抽取地脉中残存的所有力量——不仅仅是生机,还有那些被镇压了千百年的、更污秽、更绝望的龙怨与亡魂执念。
整片血色荒原剧烈震颤,无数道漆黑的、粘稠如沥青的怨气从龟裂的地缝中冲天而起,如同无数条来自九幽的触手,疯狂地缠绕向每一根锁龙桩!这些怨气触手与柱身符咒结合,瞬间让锁龙桩群的气息变得无比邪恶、污浊。一股混合着沉滞帝威、滔天怨念和毁灭业力的恐怖力场,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向场中所有生灵!
刚刚因火狐失控而压力稍减的宋楠素首当其冲,本就濒临破碎的骨盾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盾面!她喷出一口鲜血,独臂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骨盾轰然崩解成无数碎片,她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一根风化的石柱基座上,断臂伤口鲜血狂涌,生死不知。
“姐!”宋枫溪目眦欲裂,强行催动虫群想去救援,却被反噬之力冲击得仰天喷血,软软瘫倒在地,无数尸甲虫失去控制,僵直坠落。钟璃的斩鬼刀被那污浊力场死死压制,幽蓝鬼气缩回刀身,如同风中残烛。紫金葫芦跳动的更加剧烈,内部的龙魂尖啸几乎要撕裂她的识海。
陆和魔化左臂上的鳞片寸寸崩裂,魔血飞溅,手背上的赤瞳彻底被黑血覆盖,预知能力在如此混乱狂暴的能量场中彻底失效。银萝莉静静地躺在焦土上,胸前的龙形印记在锁龙桩邪恶力场的刺激下,如同被唤醒般越来越亮,白金光芒顽强地抵御着侵蚀,却也引动着深渊方向那点帝尸残光的剧烈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