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猫化作的墨色流光,硬生生将火狐火狐从那恐怖吞噬漩涡的边缘拽了回来。灰白与墨色交织的光茧轰然落地,散去时露出其中惊魂未定、伤痕累累的众人。
宋楠素断臂处鲜血淋漓,依靠重新接回的骨刃唐刀才勉强站立,脸色苍白如纸;陆和魔化左臂鳞片碎裂多处,手背上的赤瞳紧闭,残留着血泪,气息粗重而混乱;钟璃脸色灰败,鬼气透支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却仍死死抱住怀中微微跳动的紫金葫芦;银萝莉胸前龙印光芒微弱,人依旧昏迷,呼吸微弱;宋枫溪则彻底虚脱,软软靠在姐姐身边,独眼紧闭,操控虫群的反噬让她精神萎靡。
火狐庞大的身躯匍匐在地,暗金色的皮毛失去了先前焚城灭世时的炽烈光泽,变得黯淡无光,金焰竖瞳中的疯狂与暴戾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沉的疲惫取代,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流,看向狸花猫的眼神复杂无比,既有不甘,又有余悸,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千年的执念和愤懑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数面前,被狠狠挫败。
狸花猫人立而起,灰色长发无风自动,深灰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气息微弱的火狐身上,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此间事已非尔等所能应对。锁龙桩异变,帝尸化卵,此地即将沦为真正的死绝之地。槿书,你随我等一同离开,你的道,不应在此刻于此地终结。”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蕴含着绝对的命令意味。墨色云雾开始在她周身再次汇聚,显然准备强行带走所有人。
“等等!”钟璃强忍着识海中残余的嘶鸣和鬼气枯竭的虚弱,挣扎着上前一步,斩鬼刀拄地才稳住身形,“前辈!我们不能走!蒲封和姜茜……还有狐族四位前辈下落不明,很可能就在皇宫深处!那巨蛋……若真是愿尸所化,一旦彻底复苏,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阻止它,至少要找到他们!”
狸花猫眉头微蹙,看向皇宫方向的目光深邃如渊:“皇宫深处……如今已是怨气与异变的核心,连我也无法窥其全貌。你们此刻的状态,进去与送死无异。至于那卵……”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之色,“其孕育之物,恐非寻常手段能应对。离开,或许是唯一生机。”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弃同伴于不顾!”宋楠素咬牙,独臂紧握骨刃,身体的剧痛让她声音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一路走来,我们什么没见过?大不了把命交代在这儿,也好过苟且偷生!”陆和擦去嘴角血迹,魔化左臂上的赤瞳艰难地睁开一丝缝隙,暗红纹路微弱闪烁:“预知…碎片很乱…但…皇宫下面…有很强的空间波动…狐祖…可能就在下面…很微弱…”
宋枫溪虚弱地点头,声音细若游丝:“虫子…死绝前…反馈回最后的画面…皇城地底…有巨大的…空洞…很多锁链…还有…狐狸的气味…很淡…”狸花猫的目光在众人坚定的面孔上扫过,尤其是在听到“蒲封”二字时,她那双深潭般的灰眸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古井,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她似乎透过这个名字,看到了更久远的因果线。
就在她沉吟之际,火狐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夹杂着痛苦与讥讽的呜咽,它挣扎着抬起头,金焰竖瞳死死盯向皇宫核心,声音沙哑撕裂:“阻止?就凭你们?连我都差点被那鬼东西吸干…你们去,不过是给那卵增添养料!刘忤倾…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蛀虫…他们布下的局,岂是你们能破的?毁了…全都毁了!”虽仍在叫嚣,但气势已远不如前,更像是一种不甘心的抱怨。
狸花猫冷冷瞥了它一眼,火狐立刻噤声,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趴伏下去。
短暂的沉默被脚下大地的又一次剧烈震颤打破。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摇晃,而是如同地壳板块被强行撕裂般的呻吟!
“咔嚓——轰隆隆!!!”
以远处皇城核心区域为中心,地面开始大规模、不可逆转地崩塌下陷,巨大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急速蔓延,所过之处,残破的宫殿、耸立的锁龙桩、焦黑的梁架,纷纷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般向下坠落。
烟尘冲天而起,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和污秽怨气,仿佛打开了通往九幽血池的大门。崩塌的巨响声震耳欲聋,其中隐约夹杂着无数凄厉绝望的哀嚎与诅咒,那是千百年来被镇压、被牺牲在此地的亡魂集体发出的悲鸣。
透过翻腾的烟尘和不断扩大的裂缝,众人惊恐地看到,地表之下并非坚实的岩层,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根本无法估算数量的尸骸!这些尸骸大多身着破烂的玄甲或粗布麻衣,保持着各种扭曲痛苦的姿势,有些被青铜锁链贯穿,有些相互堆叠挤压,几乎填满了每一寸空间。更深处,暗红色的、粘稠如血浆的云雾翻滚涌动,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和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气息,那是由无尽血怨与龙脉戾气混合而成的实质化产物。
整个皇宫,不,是整个皇城,竟是建立在一片如此恐怖绝望的尸山血海之上!
“这…这就是…姜愿王朝的根基?!”宋楠素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陆和手背上的赤瞳疯狂跳动,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混乱的预知画面冲击着他的神经——无尽的尸骸在血海中沉浮、被锁链拖入更深黑暗、巨大的阴影在血雾中蠕动……
钟璃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比鬼还要苍白。她并非仅仅因为眼前的恐怖景象而恐惧,一种更深沉、更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崩塌区域的最中心,那里,烟尘与血雾最为浓郁,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心脏正在其中搏动。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正从那里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在持续不断地增强。
她怀中的紫金葫芦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内部的姜愿龙魂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既恐惧又愤怒的尖锐共鸣,疯狂地撞击着葫芦壁,仿佛想要逃离,又仿佛想要扑向某个目标。钟璃的指尖冰凉,冷汗一次次浸湿她的后背,又瞬间被阴风吹得冰冷刺骨。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亘古的、充满极致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凶物,正在挣脱最后的束缚,即将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向这个世界睁开它冰冷的眼眸。她猛地看向狸花猫,声音因极致的惊悸而嘶哑变形,几乎破了音:“那卵!那颗由无头愿尸化成的巨卵!它…它好像要…孵化了!”
狸花猫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她不再犹豫,周身墨色云雾骤然暴涨,将所有人(包括不甘愿的火狐)都笼罩在内。“走!”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急迫,“立刻进入皇宫地脉!必须在它完全苏醒前,找到你们的人,或者…找到阻止它的方法!跟紧我,踏错一步,便是永堕血渊,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墨色光茧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正在不断崩塌、显露出无尽尸骸与血海的皇宫核心裂口,疾冲而下!钟璃死死抱住葫芦,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烟尘血雾最浓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那即将到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有...钟青你带走蒲封和姜茜的原因...又究竟是什么?!
流光坠入深渊,无尽的尸骸与血雾如同活物般向他们涌来,狸花猫所化的墨色光芒左冲右突,精准地避开那些怨气最浓、空间最不稳定的区域,向着地脉深处,那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核心,义无反顾地潜去。
地底深处,等待他们的,是失散的同伴,是王朝最终的秘密,还是一尊即将破卵而出的、来自千年帝恨与龙怨的灭世魔神?答案,就在前方无边的黑暗与血腥之中。
墨色流光包裹着众人,如同投入沸油的一滴水珠,瞬间被翻涌的血色怨云与无边尸骸吞没。
下坠,周围是令人窒息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淤泥。无数扭曲的肢体、空洞的眼眶、断裂的骨茬在墨色光茧外飞速掠过,又被怨气裹挟着疯狂拍打上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刺鼻的血腥、腐臭、铁锈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万年墓穴深处散发出的冰冷绝望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众人的感官。
狸花猫所化的墨色云雾在前方急速流转,勾勒出一条极其细微、扭曲且不稳定的通道。她仿佛在尸山血海的脉络中穿行,避开那些怨气凝结成的致命漩涡和空间扭曲的裂隙。每一次转向都惊险万分,光茧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污秽的血渊撕碎。
“稳住心神!别被怨念侵蚀!”狸花猫清冷的声音穿透令人疯狂的噪音,直接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钟璃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怀中的紫金葫芦跳动得越发狂暴,姜愿的龙魂碎片仿佛被下方某个同源却又充满恶意的存在深深刺激,传递出撕裂般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这恨意并非针对敌人,更像是对自身悲惨结局的悲鸣,对这片污秽根基的控诉。而这股龙魂的悸动,正与下方深处传来的、那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沉重脉动隐隐呼应!
“呃……”陆和闷哼一声,左手背上的赤瞳猛然睁开,暗红的血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淌下。三秒预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无尽的锁链穿透尸骸,束缚着一道模糊的身影,暗红业火与漆黑魔气在其周身疯狂撕扯;更深处,一颗巨大、搏动着的卵状物表面,暗金色的裂纹正在急速蔓延,一只覆盖着粘稠血污的利爪正从内部狠狠抓挠着卵壳!画面骤然破碎,被一股冰冷、贪婪、欲吞噬一切的意念强行冲垮。他喉咙一甜,险些呕出血来。
“那蛋马上要破了!”陆和嘶声警告,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仿佛印证他的话语,一声沉闷到令人灵魂冻结的碎裂声,如同九幽深处的丧钟,毫无征兆地从地脉最深处传来。
“咔嚓——!”
这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下方翻滚的血色云雾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沸腾般疯狂倒卷!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沉滞帝威、滔天怨念、焚城业火以及纯粹毁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轰然爆发!
墨色光茧剧烈震荡,狸花猫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不及了!”宋楠素嘶吼,巨大的骨盾瞬间在光茧内层凝聚,锯齿边缘闪烁着寒光,试图抵御那骤然增强的威压,断臂伤处鲜血再次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