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思考…备课的时候…教案上的字…会变成…虫子…在爬…学生的脸…会模糊…变成…一个个…灰白的…影子…”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只有…只有想到那条路…想到那些…均匀的…厚厚的…灰…心里才会…安静下来…”
“无法不上瘾…是的…是上瘾…”林墨言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竟然闪烁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狂热的光,“就像…你离不开水…我离不开…那种…被包裹的…感觉…安全…温暖…就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无法不这么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变得嘶哑而诡秘,“老张头…李老四家…还有…那些警察…他们不懂…他们想破坏…想夺走…我们的…安宁…他们必须…变成灰…必须…铺在路上…这样…大家…才能…永远…在一起…永远…安宁…”
他越说越快,语句愈发支离破碎,各种诡异的词汇和意象强行拼接在一起,逻辑混乱不堪,但其中的偏执与疯狂却清晰得令人胆寒。
对面的人影始终静默,仿佛一个最耐心的倾听者,又像是一面吸收所有疯狂呓呓语的空洞回音壁。
“……无法停止…无法抗拒…就像…种子要发芽…树根要往下扎…”林墨言最终喃喃道,亢奋的语调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令人不适的疲惫与满**织的怪异平静,“…快了…就快了…等最后的…养料…吸收完…等‘它’…彻底醒来…我…就真正…自由了…”
对面的人影这时终于有了明显的动作,他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墨言的肩膀。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的默契。
林墨言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将额头抵在冰凉粗糙的树干上,不再言语。树林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以及那两种不同的、却同样非人的喘息声,在黑暗中轻轻交织。
林墨言的呓语在死寂的杉木林中低低回荡,如同毒蛇爬过腐烂的落叶。他对面那模糊的黑影,自始至终未曾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偶尔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下,仿佛一株在无风环境中自主蠕动的诡异植物。林墨言将额头抵在粗糙冰冷的树皮上,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但那双眼底深处交替闪烁的混乱与狂热,却并未完全熄灭。
“他们…又来了…”良久,林墨言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过度宣泄后的虚脱,却又夹杂着针尖般的警惕,“和上次那些警察不同…这次来的…有‘味道’…很特别的味道…尤其是那个栗色头发的小子…还有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丫头…”
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眼眶位置的灰白微光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要‘安静’…要等‘种子’发芽…”林墨言像是在对黑影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树皮,留下几道浅白色的划痕,“但那个女学生…赵云芷…她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对…她碰了我的桌子…我感觉到了…有东西…被动过了…”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带着一丝被侵入领地的野兽般的凶戾:“不听话的苗…会被杂草挤占阳光…最终烂在土里…成为养料…”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黑影,眼中那点理性被疯狂的占有欲吞噬,“得看紧她…不能让她坏了事…还有那些外来者…得想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或者…变成‘路’的一部分…”
黑影没有任何表示,但周围的阴影仿佛更加浓稠了。林墨言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诡异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令他满意的结局。他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黑影,低声道:“快了…就快了…等‘月晦’之时…‘它’就能饱餐一顿…我们…也能更‘完整’一些…”
说完,他不再停留,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身,踉跄着消失在更深的林间黑暗中,那背影融入夜色,仿佛本身就是这片诡异山林的一部分。而那模糊的黑影,在他离开后,又静立了许久,才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与此同时,在借宿的村民家那间略显拥挤的堂屋里,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摇曳着,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那狐狸的传讯都收到了?”叶栀盘腿坐在土炕上,指尖夹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草茎,剔着牙齿,语气却没了平日的戏谑,带着罕见的肃杀,“蒲封和钟璃在县城挖出来的东西,够劲爆吧?全军覆没的警察,疯癫的证词,‘全村都是’……呵,欧阳宸这老小子,真他娘是给咱们找了个‘风水宝地’度假啊!”
银萝莉靠在窗边,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冷光,他捂着胸口,龙印微微发热,低声道:“陈警官说的‘黑雨’、‘活剐’、‘自燃’……如果都是真的,这村子根本就是个大型献祭场。那条骨灰路,恐怕不仅仅是‘处理’废弃物那么简单……”
陆和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左手背上的赤瞳不安地开合,暗红血丝蠕动:“我的预知碎片很混乱……火葬场内部…有很多‘空腔’…像蜂巢…但感觉…很不好…充满了…粘滞感…还有…很多双…眼睛…”
宋枫溪的独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她指尖一只硬壳甲虫缓缓爬动:“我的虫子白天尝试靠近火葬场外围,反馈很抗拒…那里的‘土’…让它们本能地恐惧…而且,我感觉到…地下有大规模…规律性的…空洞结构…不像自然形成。”
“综合来看,那个火葬场是核心嫌疑点没跑了。”叶栀吐出草茎,虎牙闪着寒光,“白天人多眼杂,不好动手。今晚后半夜,等村里这些‘淳朴’的乡亲都睡死了,咱们去给那火葬场做个‘深夜拜访’。”
她目光扫过众人:“杏枝秋、秦珩朔,还有银萝莉,你们三个身手利索,跟我进去。齐惑!”她瞥了一眼缩在门框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的徒弟,“你跟着宋家姐妹、陆和、姜茜在外面接应。宋楠素,你的对杀气的敏感,和宋枫溪的虫子负责警戒和探查外围。陆和,你的预知是警报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通知。姜茜,注意有没有游魂野鬼能提供点线索。”
“进去的人,秦珩朔,你的‘小玩具’可能派上用场,机灵点。杏枝秋,幻术干扰,必要时制造混乱。银萝莉,你的灵魂感应或许能发现隐藏的东西。我负责正面开路和……拆家。”叶栀分配任务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探查,不是硬刚。发现任何异常,以记录和撤离为优先。如果真如陈警官所说,‘全村都是’,那咱们就是在敌人心脏里跳舞,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众人纷纷点头,连一向跳脱的杏枝秋和略显中二的秦珩朔都面色凝重。姜茜默默将一张温养魂体的符纸递给气息仍有些不稳的银萝莉。宋楠素擦拭着随时可以变成骨刃的手臂,眼神冷冽。齐惑则苦着脸,但还是默默检查着自己那点微薄的念力。
就在他们商讨细节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浓重的夜色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贴着墙根,如同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村尾火葬场的方向潜去。
赵云芷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紧紧攥着怀里那个用油布包好的日记本和钥匙,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父母房间早已传来沉重的鼾声,但她知道,那鼾声背后是和她一样无法安眠的恐惧。
晚饭时父母闪烁的言辞,窗外死寂到诡异的村庄,还有白天偷听到的、关于林墨言和火葬场的可怕秘密……一切的一切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让她无法再安心待在这个看似是“家”的囚笼里。
她必须去火葬场看看,必须找到证据,必须弄清楚这该死的真相!否则,她怕自己明天就会像那些“出远门”的居民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最终化为路上的一捧灰土。
她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专挑屋檐下、柴垛后等阴影处移动,避开可能有村民熬夜的窗户。夜晚的皈依坳静得可怕,连虫鸣都稀疏得像是濒死的哀嚎。只有脚下那条灰白的路,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微光。
她不敢走大路,选择绕到火葬场后方。那里有一处坍塌了半截的土坯墙,墙头上长满了荆棘。她咬咬牙,将日记本塞进怀里系紧,深吸一口气,借助旁边一棵老槐树的枝桠,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粗糙的树皮和尖锐的荆棘划破了她的手掌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火葬场后院比她想象的要大,黑黢黢的一片,只有远处那栋主体建筑像一个匍匐的巨兽,轮廓模糊,几个高高的烟囱直指昏暗的天穹,透着一股死寂。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建材,空气中弥漫着比白天更浓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焦糊味的怪异气息。
她屏住呼吸,确认下方没有动静,然后眼睛一闭,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
落地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吓得她魂飞魄散,立刻蜷缩在一堆残破的砖石后面,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过了好一会儿,周围依旧死寂,并没有预想中的呵斥或脚步声。她这才敢慢慢探出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校服。
她成功了!她进来了!这个念头带来一丝短暂的兴奋,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接下来该怎么办?火葬场里面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那栋黑洞洞的建筑,寻找着可能的入口。后门紧闭着,窗户也都黑着。她想起白天偷看到的林墨言抽屉里的东西,还有父母话里透露的诡异……勇气如同潮水般消退,恐惧再次攫紧了她。
而就在她躲在砖石堆后,瑟瑟发抖地规划着下一步时,她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那段破损的后墙之外,另一批人,也刚刚抵达,并且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就是这里了。”叶栀压低声音,打了个手势。灵异局一行人也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火葬场后墙外,与赵云芷跳入的位置相隔不过二三十米,只是被墙角和高矮的杂草阻挡了视线。
陆和闭着眼,手背上的赤瞳微微睁开,暗红纹路闪烁不定:“里面…很安静…但…有很多…‘空洞’的回音…像…很多房间…空的…又不像完全空…”他艰难地描述着预知到的模糊画面。
宋枫溪蹲在地上,几只夜行甲虫从她袖口爬出,迅速消失在墙根的缝隙里。“墙体很厚…地下确有巨大空间…我的虫子下去了…反馈…下面有很重的…死气…和…另一种…更阴湿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叶栀点点头,看向银萝莉、杏枝秋和秦珩朔:“按计划,我们四个进去。银萝莉,感应异常能量;枝秋,注意幻术掩护和探查精神波动;秦珩朔,准备好你的‘小伙伴’;我在前面。通讯器保持畅通,有情况立刻喊话。”
她又转向负责接应的宋楠素、陆和、姜茜和齐惑:“你们分散开,守住这几个方向。楠素,枫溪,外围交给你们。陆和,一有危险预感立刻用通讯器给我们报警。姜茜,齐惑,你俩机灵点。行动!”
话音刚落,叶栀第一个动了。她甚至没有借助工具,助跑两步,脚在墙面上一蹬,身体如同灵猫般轻盈翻上了墙头,动作干净利落。她蹲在墙上,警惕地扫视着院内。紧接着,银萝莉和杏枝秋也借助秦珩朔的托举和自身的敏捷,先后翻了上去。秦珩朔则从战术腰包里取出带钩爪的绳索,熟练地抛上墙头,固定好后,也迅速攀爬而上。
四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火葬场后院,落地后立刻借助阴影隐蔽了身形。四人呈扇形,小心翼翼地向那栋死寂的主建筑摸去。
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原地,潜伏在砖石堆后的赵云芷,终于鼓起勇气,试探性地向着主建筑侧面一扇破损的铁门走去。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另一批“访客”,已经与她近在咫尺,并且即将踏入同一个未知的恐怖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