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芷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石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月光下，火葬场主建筑那几扇黑洞洞的窗户，如同巨兽沉睡的眼眶，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她攥紧了怀里的油布包，那里面日记本和钥匙的轮廓硌硌硌硌得她生疼，却也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勇气。
不能退缩！她咬紧下唇，目光锁定侧面那扇看起来有些锈蚀、似乎并未关严的铁门。那是她唯一可能潜入的通道。她猫着腰，借助地上杂物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向那扇门挪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铁门的瞬间——
“唔！”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从侧后方传来，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窣窣声。赵云芷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惊恐地转头，只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的墙头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地，动作矫健得不像常人。
是他们！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年（银萝莉），那个粉衣女孩（杏枝秋），还有那个穿着特工cos装的少年（秦珩朔），以及……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气质凌厉的黑衣女子（叶栀）！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也是翻墙进来的，赵云芷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和一丝莫名的激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叶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院子，瞬间就锁定了僵在铁门旁的赵云芷。她的眼神一凝，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怒意。银萝莉和秦珩朔也立刻做出了戒备姿态，银萝莉手背上的皮肤下暗红纹路若隐若现，秦珩朔的手则按在了后腰的短刃上。
“谁？！”叶栀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带着威慑。
“是…是我……”赵云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怀里的油布包差点掉在地上。
“咦？是你呀！那个用功的同学！”杏枝秋惊讶地低呼出声，她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前几天在街上遇到、对她十分冷漠的女生。她脸上的戒备瞬间变成了好奇，甚至带着点“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
叶栀一个箭步上前，目光如刀般审视着赵云芷：“你怎么进来的？来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赵云芷被她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翻墙进来的…我…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关于…关于林老师…还有…这个火葬场…”她慌乱地想要掏出怀里的油布包。
叶栀眉头紧锁，一把按住她的手，眼神严厉至极：“胡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你这个学生该来的！”
“我不走！”出乎意料地，赵云芷猛地抬起头，尽管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发抖，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倔强和决绝，“我知道危险！但我更知道这个镇子不对劲！林老师他…他的抽屉里有…有骨灰！有奇怪的虫子和铜钱！还有半块青铜牌！我听到了…我爸妈说…‘它们’醒了…‘全村都是’…还有那些警察…”
她语无伦次，但关键词像炸弹一样抛出来，让叶栀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银萝莉和秦珩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个女生，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偷看了林墨言的抽屉？”叶栀的声音沉了下去，意识到事情可能比预想的更复杂。
“是…我偷了他的钥匙…”赵云芷豁出去了，将油布包塞给叶栀，“日记本里有我记录的…还有照片…虽然模糊…但…但都是证据！我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不能再看着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变成路上的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叶栀快速翻开日记本，借着月光扫了几眼，脸色愈发凝重。照片虽然模糊，但那些物品的诡异感扑面而来。她合上日记本，看向赵云芷的眼神复杂了许多。这个女孩的勇气和执着，超出了她的预料。
“叶局，让她跟着我吧。”杏枝秋忽然开口，她走到赵云芷身边，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对叶栀说道，“这丫头有胆量，而且她熟悉这里的情况，说不定能帮上忙。我看着她，保证不让她出事。”她朝叶栀眨了眨眼，眼神里传递着自信。
叶栀盯着杏枝秋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一脸决绝的赵云芷，最终烦躁地“啧”了一声：“……行！杏枝秋，你负责看好她！跟紧我们，一步不许离开！听到任何动静，第一时间带她撤！秦珩朔，你也在旁边照应着点！”
“明白！”杏枝秋爽快应下，秦珩朔也点了点头。
叶栀不再犹豫，将油布包塞回给赵云芷：“自己拿好！跟紧点！”她转身，再次面向那扇铁门，对银萝莉使了个眼色。
银萝莉会意，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掌心微微贴近铁门。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他睁开眼，低声道：“门后…死气很重…但没有…活物徘徊的迹象…不过…有种很奇怪的…‘容器’的感觉…很多…空的…又好像…装着什么…”
“开门。”叶栀下令。
秦珩朔上前，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两根细长的金属条，插入锈蚀的锁孔，小心地拨弄着。几秒后，“咔哒”一声轻响，铁门被撬开了。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灰尘、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肉类放置过久的微甜腐败气息的怪味，从门内涌出，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叶栀第一个侧身闪了进去，银萝莉和杏枝秋紧随其后，杏枝秋不忘拉上紧张得同手同脚的赵云芷，秦珩朔断后，进去后轻轻将门虚掩上。
门内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斑驳，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凝滞，只有他们细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手电光柱扫过，两边是一些废弃的办公室和杂物间，桌椅东倒西歪，覆盖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鬼影。
“这边。”银萝莉低声指引，他胸前的龙印微微发热，似乎在感应着某种能量的流向。他们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越往里，那种怪异的腐败气息越发明显。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带有排气格栅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操作重地，闲人免进”。这次，没等秦珩朔动手，叶栀直接上前，双手按在门上，肌肉微微贲贲张，低喝一声，猛地一推！
“嘎吱——哐！”
沉重的铁门竟然被她硬生生推开了一道缝隙，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吓人。门内是一片巨大的空间，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些大型设备的轮廓，还有几个并排的、如同巨大抽屉般的深坑——那是焚烧炉。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间最深处，一个向下的、被铁栅栏门封锁的洞口吸引了。那洞口黑黝黝黝黝的，仿佛通向地心，阴冷的风从下方吹上来，带着更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食堂油烟沉淀后的腻味。
“地下还有空间？”秦珩朔压低声音。
陆和的声音通过微型通讯器传入叶栀耳中，带着一丝扭曲和杂音：“叶局…下面…能量反应很混乱…有很多…‘空洞’的共鸣…像…像蜂巢…但感觉…很…粘稠…预知碎片很模糊…有…咀嚼声…很多…很多…”
叶栀眼神一凛，对银萝莉示意。银萝莉再次将手按在铁栅栏门上，闭目感应。这一次，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惊悸。
“下面…不是墓穴…也不是简单的仓库…”他睁开眼，声音干涩，“那感觉…像是…一个…‘食堂’…或者说…‘加工厂’…充满了…‘食欲’…和…‘浪费’的怨念…”
“食堂？”杏枝秋一愣。
就在这时，一直紧紧抓着杏枝秋衣角、强忍着恐惧观察四周的赵云芷，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洞口附近墙壁上一些模糊的、似乎是用来挂东西的钩子，以及角落里几个破损的、像是……超大号餐桶的容器。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荒谬而恐怖的联想猛地击中了她。
“这里…这里的布局…”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连贯，“和我们…我们学校食堂的后厨…好像…尤其是…尤其是堆放食材和…和处理潲水的地方…”
她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死寂的地下空间炸响！
食堂？！处理潲水？！
结合陈警官疯癫证词里的“活剐”、“骨头架子”，结合路上混合的骨灰，结合林墨言抽屉里那些诡异物品和笔记碎片……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超越想象的恐怖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这个火葬场的地下，根本不是什么焚烧尸体的终点站……而很可能是一个……将“食材”进行“初步处理”和“废弃物”回收的……“厨房”！
林墨言，他收集那些东西，他潜伏在学校……难道他竟是这个恐怖“食堂”的……“采购员”？！或者……是更可怕的……“厨师”？！
手电的光束切割着浓稠的黑暗，最终定格在甬道尽头那片开阔的空间。与上方火葬场陈旧破败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的墙壁被刷成了某种暗淡的、令人不适的米黄色，地面铺设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廉价瓷砖。数排沉重的、类似工厂食堂餐台的铁制长桌，整齐地排列在空间中央，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物质。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霉味、福尔马林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的味道，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这地方……”齐惑缩了缩脖子，战术手电不安地四处扫射，“真的和食堂一模一样。连打饭窗口的位置都……”他的手电光停在了对面墙壁一排凹陷的窗口上，窗口后面是深邃的黑暗。
“不是像，”杏枝秋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带着一种冰冷的凝重，“根本就是照着建的。或者说……学校那个，是照着这个建的。”
叶栀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刻呈警戒队形散开。她本人则大步走向最近的一张铁台。陆和与宋楠素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宋楠素的臂骨微微颤动，随时准备化作兵刃。
赵云芷紧紧跟在杏枝秋身后，手指冰凉。眼前的景象与她每日中午排队打饭的食堂重叠，但那种日常的温暖喧闹被眼前的死寂和诡异彻底扭曲、玷污。她胃里一阵翻腾。
叶栀在铁台前站定，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从腰后抽出一把战术匕首，用刀尖轻轻拨开那层灰白色的覆盖物。粉末簌簌落下，露出下面锈迹斑斑、但依然能看出经常被擦拭的金属台面。粉末在刀尖上堆积，看起来细腻，但在光线照射下，能看见其中掺杂着无数更细小的、不规则的反光颗粒。
“银萝莉。”叶栀头也不回地低唤。
“来了。”银萝莉走上前，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收敛了。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粉末的分布——并非均匀铺洒，而是在台面中央区域堆积最厚，呈不规则的片状或条状，向四周逐渐变薄，边缘还有些许拖曳、抹开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用指腹极其小心地蘸起一点粉末。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将粉末移到拇指指腹，两根手指轻轻搓捻。
一下，两下。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灰尘的质感不对。如果是充分焚烧后的人体骨灰，应该非常细腻滑腻，像最细的粉笔灰。但他指尖的感觉，却是粗糙的，带着极其微小的、坚硬的颗粒感，有些硌手。这种感觉……更像是不纯粹的、掺杂了大量沙土和未完全燃烧的有机物残渣的混合物，或者说是……被粗糙研磨过的骨头？
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淡、几乎被福尔马林和其他异味掩盖的、类似于石灰混着陈旧油脂的味道。
叶栀靠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是骨灰吗？”
银萝莉点点头，脸色难看。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做出了一个让看清他动作的所有人都瞬间头皮发麻的动作——他将那两根沾着粉末的手指，模仿人类咀嚼食物的动作，放在自己齿间前方，上下轻轻开合，模拟牙齿研磨、啃咬的状态。同时，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铁台表面那些堆积最厚的、条片状的痕迹。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这些灰，不是焚烧后自然飘落或撒上的。它们残留的形态和质感显示，它们更像是被放在这铁台上，被人（或别的什么东西）直接用牙齿啃咬、研磨食物般“吃”下去之后，残留的渣滓碎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