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赵云芷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眼泪瞬间涌出。她想起学校食堂那些总是擦得不够干净、偶尔会留下食物残渣的餐盘,想起同学们围坐在一起用餐谈笑的情景……而现在,她脚下的“食堂”里,那些铁台上曾经被“食用”的“食物”……
杏枝秋立刻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但自己的脸色也同样苍白。她抬头看向叶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陆和喉咙滚动了一下,化魔的征兆在他眼底隐隐浮现,又被强行压下。宋楠素的手指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姜茜闭上眼睛,身为“地府客卿”的复杂记忆,使她对人体和死亡的了解远超旁人,正因如此,这景象背后的含义让她感到更深的寒意。
秦珩朔握紧了腰后的短刃,声音干涩:“掘…掘墓人认为,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食人仪式了……这是……常态化的‘进食’。”
叶栀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但她作为队长的冷静依然在:“银萝莉,能判断出大概的……‘进食’频率,或者说,这里被使用了多久吗?”
银萝莉强忍着恶心,再次仔细观察台面磨损、锈蚀与“灰尘”堆积的层次。“灰尘”很厚,但下面的铁锈相对较新,说明这层“食物残渣”覆盖的时间并不算极端漫长,但也绝非一两次能形成。他指了指几条最明显的拖曳状痕迹:“看这个,像不像有人(或东西)用手臂,把台面上的‘东西’扫到面前?这种痕迹层层叠叠……频率不低。而且,”他指了指灰尘中那些特别硌手的微小硬粒,“这些颗粒大小和磨损程度不一,不像是统一加工……更像是一口一口,用不同力道啃咬、嚼碎后留下的。”
他的话让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这里不是一个偶尔举行邪恶祭祀的场所,而是一个“食堂”,一个“餐厅”。皈依坳的“居民”们,可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里进行着他们毛骨悚然的“日常用餐”!
“林墨言……”叶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凛冽。如果这一切都如表面证据所示,由他主导或参与,那将其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就在这时,杏枝秋扶着赵云芷的手突然一紧。赵云芷似乎从剧烈的反胃中捕捉到了什么,她挣扎着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望向铁台下方阴影最浓重的角落,那里似乎半掩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那下面……”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好像有本……册子?”
所有手电光瞬间集中过去。一本沾满污渍、边角卷起的牛皮封面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铁台与墙壁夹角的阴影里,封面上似乎用暗红色的笔,写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叶栀和银萝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本意外出现的册子,会是揭开这“食堂”血腥日常的关键,还是另一个诱人深入的陷阱?
手电光柱如同受惊的触手,猛地缩回,又迅速定住,死死锁住铁台下方阴影里那半掩的物体。那是一本册子,封面是廉价的、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塑料皮,边角磨损卷起,沾满了油腻的污渍和灰白色的粉末。在这样一个充满死亡与亵渎气息的“食堂”里,出现这样一件充满学生气的物品,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
叶栀眼神一厉,对秦珩朔使了个眼色。秦珩朔会意,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匕首尖轻轻将册子从角落拨弄出来。册子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杏枝秋拉着仍在干呕、浑身发抖的赵云芷,也凑近了些。手电光集中打在册子封面上。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皈依坳联合高级中学”,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学生证”。
“学生证?!”杏枝秋失声低呼,脸上活泼的神色彻底被惊骇取代。她猛地扭头看向赵云芷,“你们学校的?”
赵云芷的脸色比鬼还要苍白,她死死盯着那本脏污的证件,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她当然认得,这是她们学校统一发放的学生证外壳!可是…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个…这个吃人的地方?!
“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证…我…”赵云芷的声音破碎不堪,牙齿咯咯打颤,“但...这…这是…谁的?”
叶栀已经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地挑开塑料封皮。里面是空荡荡的透明夹层,本该夹着的、印有学生照片和信息的硬卡纸,不翼而飞。只剩下内页一些打印的校规校纪和课程表,也大多被污渍浸染得模糊不清。
“空的?”银萝莉皱眉,凑近仔细观察封皮的磨损程度,“看这脏污和边角磨损,不像刚丢在这里的。用了有段时间了。里面的证件…是被拿走了,还是…根本就没放进去过?”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一本空白的、或者说证件被刻意取走的学生证,出现在这个疑似“食堂”的火葬场地下空间,其背后蕴含的可能性令人不寒而栗。
杏枝秋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赵云芷,眼神复杂。赵云芷接触到她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她猛地抓住杏枝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激动地低喊:“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参与了…我怎么会跟你们来?!我怎么会把自己也陷入这种地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有一种绝境中爆发的、近乎偏执的坦诚。
叶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冰冷地扫过那本学生证,又看向赵云芷:“没说是你。但这东西出现在这里,说明一件事——你们学校,恐怕不止林墨言一个老师有问题。有学生被卷进来了,或者…更糟,有学生…本身就是这‘食堂’的‘常客’。”
赵云芷如遭雷击,浑身剧烈一颤。同学…那些每天和她一起上课、一起做操、甚至一起在真正的食堂排队打饭的同学…其中可能有人…在这里…“用餐”?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想起班上那些总是独来独往、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麻木或诡异的同学,想起某些关于“差生”或“问题学生”莫名转学或“因家庭原因退学”的流言…以往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指向恐怖真相的线索。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但她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她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爸妈…他们肯定知道…他们瞒着我…是为了保护我…”这一刻,她对父母那点因隐瞒而产生的怨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后怕和一种沉甸甸的、必须做点什么的决心。保护这个家,保护自己,就必须揭开这脓疮,哪怕代价是毁灭。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叶栀的声音斩钉截铁,将她从绝望的漩涡中强行拉出,“既然线索指向了学校,林墨言是核心。这本空学生证,可能是意外掉落,也可能是…某种标识、通行证,或者…‘菜单’?”她最后一个词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银萝莉闭目感应了片刻,摇了摇头:“这里的怨念太混杂了…主要是‘饥饿’和‘浪费’…找不到特定属于某个学生的强烈残魂波动…要么是时间太久散了,要么…就是被‘消化’得很彻底。”他顿了顿,看向叶栀,“但林墨言…他的气息,在这里有残留。很淡,却像…像胶水一样,粘在所有负面情绪的‘基底’上。感觉…他不像是单纯的‘食客’或‘厨师’…更像是个…‘管理员’?或者…‘食材供应商’?”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眉头紧锁。
陆和手背上的赤瞳不安地转动,预知的碎片混乱不堪:“学校…教室…很多空座位…林墨言在笑…在黑板上画画…画的是…扭曲的…食物链?…下面…有东西…在呼应他…”
秦珩朔检查了一下那本学生证,低声道:“封皮内侧…好像有划痕…”他用手电侧光仔细照射,勉强辨认出几个用指甲或硬物刻划出的、歪歪扭扭的数字和符号,“像是…‘3-14’…后面还有个…模糊的…圈?三角?”
“班级或学号?还是某种编号?”杏枝秋猜测道。
“带回去仔细研究。”叶栀果断下令,“银萝莉,陆和,你们再仔细感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物品或者…异常能量节点?秦珩朔,杏枝秋,警戒!我们该撤了,这里不宜久留。”
众人立刻行动。银萝莉和陆和扩大感应范围,秦珩朔和杏枝秋一左一右护住门口方向,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赵云芷在杏枝秋的搀扶下勉强站起,将那份绝望和恐惧化为力量,紧紧攥着拳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齐惑,通过微型通讯器传来讯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局…外面…起雾了…灰色的…有点不对劲…”
叶栀脸色一变,冲到通往地面的铁栅栏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后院之中,不知何时弥漫开一层稀薄的、灰白色的雾气,正无声无息地翻涌着,将惨淡的月光彻底隔绝。那雾气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灰土味,却比路上更加浓郁、更加…粘稠。
“陈警官说的…黑雨前的灰雾?”叶栀心头一紧,“快走!立刻撤离!”
众人不敢怠慢,迅速沿着原路退回。经过那些布满“食物残渣”的铁台时,赵云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一次,她仿佛看到那些灰白的粉末在微弱的气流中…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她用力眨了眨眼,又觉得是错觉,但那股寒意已经深深刻入骨髓。
林墨言…学校…学生证…灰色的雾…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指向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支教老师。是他将恐怖的食人习俗带入学校?是他引诱或逼迫学生参与其中?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皈依坳所有诡异的源头和主宰?
这个认知,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套在了每个人的心头。然而,在恐惧与愤怒的深处,银萝莉却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协调——林墨言残留的气息,为何会带着一种…被束缚的、如同支配般的滞涩感?仿佛他本身,也被某种更庞大、更古老的东西…禁锢着、利用着?
但这缕疑虑,在眼前紧迫的危机和汹涌的负面证据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个地狱般的“食堂”,在灰雾彻底笼罩一切之前。
灵异局众人带着沉重的发现和更深的谜团,护送着几近虚脱的赵云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火葬场外愈发浓重的灰色雾气中。而他们身后,那片死寂的地下空间里,铁台上灰白的粉末,似乎在无人察觉的黑暗里,极其轻微地…又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用餐”,正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而林墨言,那个被推至台前的“管理员”,他温和笑容下的真相,远比他们此刻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恐怖。
众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在越发浓重诡异的灰雾彻底合拢前,凭借着记忆和陆和的短时预判,迅速而无声地撤离了那令人作呕的地下“食堂”,冲过死寂的后院,与在外围警戒的陆和等人会合。无需多言,叶栀一个眼神,所有人便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来时的路径疾行。
夜色浓稠,灰雾如影随形,仿佛有生命般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无声翻涌,带来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直到那栋作为临时据点的、死寂的乡村茶馆轮廓在雾中隐约浮现,速度才稍稍放缓。
他们如狸猫般悄然翻入后院,迅速回到二楼那间充当临时指挥所的客房。刚刚掩上房门,将室外那越发湿冷粘滞的空气隔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尚未平复急促的呼吸,窗外便传来了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