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边界处,黑雾凝成的巨手撕开黄泉路。范无咎猛然发现,那些被吞噬的阴兵并未消散,而是化作黑雾养分,令血河中爬出的骸骨巨蟒愈发狰狞。
“无咎,万事小心。”谢必安正说着,轰隆巨响打断提醒。整片忘川河突然倒卷成漩涡,河底浮现数以万计的苍白手臂。黑雾凝成人影踏浪而来,每步都让地府砖石化作飞灰。最恐怖的是那人影,竟流淌着粘稠的“河水”,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挣扎的人脸。
躲在范无咎府邸的姜茜突然捂住左眼,剧痛让她蜷缩在地。左眼中浮现血色符文,一圈圈包围了她的整颗眼球,耳边似是响起沙哑低语:“好孩子,你的眼睛...很适合做容器...”耳畔温热液体滴落,她惊恐地伸手查看,摸到满手猩红。
姜茜颤抖着摊开手掌,一滩猩红血迹,化作一滴血珠悬浮掌心,缓缓浮现出一道瞳孔,怒目圆睁似是观察着周围。陈雨鸢瞬间冲身过来,一掌将其拍散,拉起姜茜护在身后,神经紧绷警惕着四周。
范无咎挥鞭斩向那踏浪而来的黑影,丧魂鞭却在触及那人影“河水”的瞬间发出凄厉哀鸣——每一滴人脸上都浮现出挣扎的面容,他们双目圆睁,分明是被吞入河水中的众阴兵。
“你竟敢炼化阴差!”范无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袍袖一挥正想发作,一条黑水巨蟒,就张着血盆大口向其咬来。这些巨蟒的利齿间滴落的黑水,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范无咎匆忙躲闪,高举丧魂鞭化作九一柄镰钩:“滚来!”话音未落,镰钩与巨蟒撞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巨蟒被击溃,迸溅出一道巨型海浪,如雨般从天而降,狠狠砸落在范无咎身侧,染湿了他的长衫黑袍。
与激进的范无咎不同,谢必安打得很是迂回。他的判官笔在指尖飞速旋转,形成一道墨色屏障,挡下袭来的黑雾。然而,每当那雾气触碰到他袖口的半缕银丝,便立即发出刺耳的金铁相击之声。
“必安。”范无咎一边躲避巨蟒的攻击,一边喊道。谢必安面色凝重,手中判官笔挥出一道墨光,直击那黑水巨浪。只见墨光与黑水相触,竟像是遇到了烈火,瞬间汽化,而墨色屏障也开始消融。
此时蒲封等人加入战场,钟璃率先抽出七星剑,一剑断浪将黑水巨浪劈成两半。“黑白无常!怎么就只有你们?!阴兵呢?!”徐梦雪忙问,谢必安和范无咎的脸色很是难看,“都在那黑蛇肚子里了……”范无咎说着指向不远处的一条条河水化作的巨蟒。
“那是……忘川河的水?!”徐梦雪大惊道,刹那间脸上就流下冷汗。忘川河水,乃是奈何桥上,游魂舍弃记忆的抛落地,其中充满了众游魂的往世种种,布满了一道道一桩桩前世因果,是下界最凶之地。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拦住它!”蒲封大喊着,谢必安慌忙点头,“没错!我们必须——拦下它!”谢必安紧张的说着,握着法器的手不禁紧了紧。
钟璃挥动七星剑,七点银光在黑雾中划出刺目光芒,每一道剑光所过之处,黑水巨蟒发出凄厉的哀嚎。“这忘川河水好难对付!”她目光冷凝,剑尖直指黑水巨蟒中翻滚的苍白手臂,“这里面封存着无数游魂的记忆与怨念,各位小心别沾上其中的因果…”
正说着,一道道怨魂从黑水中冲出,张牙舞爪身形扭曲的撕咬向前线的阴兵。阴兵多是阴气所成的阴魂,并无肉体,所以即便是身体被洞穿,四肢被撕裂,也毫无停止动作的迹象,死命烂在前线绝不退让。
范无咎急在脸上,痛在心里,可自己也双拳难敌四手,完全抽身不得,即便是向同前线战士们站在一起,竟都是奢望。时间每多过一分,战场的局势就多加重一分,敌方的愿尸还没有动作,但是倒灌得忘川河水,竟就让地府阴兵难以招架。
黑雾深处的愿尸身边,骤然裂开一道猩红裂隙,九盏幽冥鬼火自虚空浮现,将整片战场映照得如同血狱。姜茜左眼的血色符文突然崩裂,化作无数细密血丝刺入虚空——那些血丝似是在拉扯着什么庞然大物,陈雨鸢震惊的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到底又是什么玩意?!”谢必安判官笔炸开漫天墨莲,却见踏浪而来的众怨魂,突然纷纷分裂成十二道,每道身影都流淌着不同颜色的忘川支流。黄泉路的砖石开始融化,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椁,棺盖震颤间传出锁链崩断的脆响。
范无咎的丧魂鞭突然自行绞成锁链,末端浮现出十八层地狱的虚影。他猛地将锁链掷向众怨魂,却见对方抬手接住的瞬间——那些被炼化的阴兵人脸突然集体转向范无咎,齐声嘶吼:“大人...救...救命!”声浪震得丧魂鞭寸寸龟裂。
钟璃的七星剑突然脱手飞向高空,剑身浮现出北斗七星倒悬的异象。黑水巨蟒趁机缠上她的身体,鳞片缝隙里伸出无数苍白手掌,硬生生将她拖向沸腾的忘川河。蒲封赶忙甩出三张紫符,符纸却在半空自燃成灰,灰烬闪着点点火光,在空中飘散旋转,化作一道狐尾狠狠缠住钟璃的脚腕,一把将她从黑水巨蟒的缠绕中抢回来。
陈雨鸢忽觉蒲封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思来想去,下定决心般猛的割破手腕,血滴在姜茜掌心再次凝聚出的血瞳上。那瞳孔骤然扩张成丈余宽的漩涡,将靠近的陈雨鸢衣袖生生绞碎。漩涡中心传来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仿佛是正在吞噬那些碎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东西!”谢必安神情紧绷疯魔的咆哮,指向远处愿尸脚下——那里隐约可见半块破碎的阎王印。刹那间,忘川河吞噬的所有阴兵尸体,突然同时睁眼,眼眶里涌出的不是血泪,而是粘稠的忘川河水。整片战场的地面开始下沉,没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河水中......
“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衣袖被撕碎,陈雨鸢赶忙撤回手,查看姜茜的情况,惊见她恍惚着脸,仰着下巴双眼无神,似是失去意识般一动不动,但嘴中却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听不清的东西。
陈雨鸢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敢再靠近姜茜,只是远远的将一滴滴自己的血液弹向,姜茜掌心的血瞳漩涡。姜茜的喉咙里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声吟唱,她雪白的肌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仿佛有生命力般在皮肤下游走。
“一次次…都太涉及我的知识盲区了吧?”陈雨鸢压低声音埋怨道,“她和愿尸的联系…越来越深了……蒲封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再这样下去,我可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蒲封眉心紧蹙,手中捏着一张紫金符纸,神色凝重。忘川河水疯狂地翻涌,无数苍白手臂从河中伸出,死死抓住战场边缘的阴兵,将他们拖入河底。那些被拖走的阴兵脸上,纷纷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仿佛获得了某种解脱一般。
愿尸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脉,身体微微发颤,手指有了轻微弹动。仅仅是这最小幅度的动作,就吓得众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摆好架势,严阵以待,大气都不敢喘,警惕的等待着愿尸的下一次动作。
战场就这么陷入了一阵,毫无动作的寂静,敌方也好我方也罢,都在等待着愿尸的下一步动作。是攻击?是指挥?还是开口讲话?没人知道它会做些什么,只能迫切的,而已恐惧的等待着……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到最高点的瞬间,愿尸竟毫无征兆的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在谢必安面前。
愿尸身着一袭喜袍,喜袍通体赤红,似是凝固的血液。金线绣就的凤凰盘旋于裙摆、袖口与领口,本应似要振翅高飞,在昏暗下闪烁着奢华光芒,而现在却犹如诡异的咒符,在幽暗中隐隐闪烁。
它的发色如熊熊燃烧的赤色鬼火,一段杂乱的披在双肩,一段高高挽起扎成发髻,发梢似有丝丝缕缕的阴气缭绕。凤冠璀璨夺目,垂下的珠翠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声响。脸如白纸般毫无血色,泛着冰冷的青灰,颧骨处却有着两团突兀的殷红,像是被人强行涂抹的劣质胭脂。
它的双眼,碧翠色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散发着冰冷的光,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眼白上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像是无数条扭曲的小蛇。眼眶深陷,周围一圈乌青,仿佛是被无尽的黑暗侵蚀。
它的鼻梁挺直,为面容勾勒出立体轮廓,但却透着一种僵硬的质感,像是用石膏雕刻而成。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干裂起皮,仿佛很久没有接触过水分,偶尔微微开合,似乎都能听见它因为颤动而开裂的声音。
脸颊上的皮肤紧绷,能隐隐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像是一条条蛰伏的蚯蚓。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变得坑洼不平,像是被岁月和怨恨啃噬过一般。
愿尸就这么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双眼,死死盯着谢必安,生硬的面容下,似是在好奇的观察着他。不到几息,愿尸便再一次毫无征兆的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又已在蒲封面前,这一次她似是发现猎物般,猛的贴向蒲封,靠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你还会想上次那样……这么决绝吗?”
蒲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后脑。他的衣衫无风自动,手中符纸自动燃起幽蓝火焰,猛的拍向愿尸,但却在靠近愿尸的瞬间被一股无形力量熄灭。愿尸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鼻尖,冰凉的呼吸带着腐朽的阴气喷在他颈侧,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最深处传来:
“你……还会这么决绝吗?”愿尸的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垂,碧绿瞳孔里映出蒲封煞白的脸。一旁的众人,包括蒲封自己都难以置信呆愣原地,一阵后怕的恶寒蔓延至全身,即便是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现在的一切却还是无比骇人。
愿尸它,会讲人语,并且说话方式和常人无异,似是还有人类意识。蒲封的喉结剧烈滚动,手中紫金符纸全部化为灰烬,紧张的喘着粗气。就在此时,他背后的影子突然扭曲,一只苍白手臂从他肩膀后探出,指尖直朝着愿尸咽喉刺去,钟璃紧握七星剑直取愿尸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