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可是‘北斗星君’法器!”玄辰子七窍流血,道袍上的星辰纹路开始融化。钟清甩袖震开他,冷声道:“不敢以真容示人的怂包。下次换本身前来一战吧!”
玄辰子轰然倒地,化作一团黑雾消散。钟清转身时,我才发现她左眼竟是浑浊的琥珀色。“公主身上的腐骨香...”她指尖拂过我手臂紫斑,寒意顿消。玖拾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昏厥过去,我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下意识想要呼喊御医,但又想到,或许这宫中的一切,早就没有我可以信任的人了,于是闭上了嘴。
我跌跌撞撞扑到玖拾壹身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额头时,眼泪终于砸了下来。她苍白的唇色比母后临终前还要难看,腹部狰狞的伤口像条蜈蚣趴在素白襦裙上,染红的布料洇出诡异的花纹。
“钟道长!求您救救她!”我死死攥住钟清的袖角,鎏金步摇在腕间叮咚作响,人生中第一相信起神魔,哀求着她施展仙法,将玖拾壹救回。她袖口残留的符咒气息与腐骨香纠缠,激得我臂上紫斑又蔓延开寸许。
钟清面色微冷,显得有些无奈,指尖凝出三点萤火,落在玖拾壹腹部的伤口上。那点幽蓝光芒刚触及血肉,竟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姑娘可知,她经脉里流着的是腐骨香混着尸油的毒?”她转身时道袍扫过满地狼藉,踢翻了装着证物的木匣。
我慌忙扑过去抢救,却在碰到羊皮纸的瞬间被钟清扣住手腕。他掌心温度低得骇人,声音裹着霜雪:“公主不妨猜猜,她为何能从玄辰子手下活着回来?”
我怔怔望着玖拾壹腰间,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钟清指尖挑起玖拾壹垂落的发丝,月光穿过他指缝落在发间,竟显出几缕银丝,“她体内早种了同命蛊,用自身血肉替公主承受蛊毒。”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所以的询问,“意思就是…你们两个现在是一体的。你可以替她去死,她也可以替你去死。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钟清冷着脸说道,“也就是说…你的母后,或许生前早就得知了一切,所以布下此局…欲让她代替你去充当祭品。”
血线从玖拾壹指缝间渗出来时,我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的上元节。她也是这样攥着我的衣角,任由烟花在头顶炸开金屑,指尖被烫得通红却浑然不觉。“公主别怕,时意的血肉都能给公主挡灾呢。”她此刻昏迷的眉眼与记忆重叠,让我狠狠咬牙,恨不能将三天后要饮的毒酒先喂进她口中,让她先替我去死。
钟清的银针悬在玖拾壹脐下三寸时,我数着梁上垂落的鎏金香球。第七枚银针没入她雪白小腹时,玖拾壹忽然颤动睫毛——那根针尾缀着的琉璃珠正泛着幽蓝磷光。
钟清指尖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攥着玖拾壹冰凉的手腕,看那三寸长的毫针没入她脐下三寸。银针过处,她腰间杏色裙裾突然渗出黑血,腥臭之气冲得我几欲作呕。
“同命蛊遇真阳之血才会显形。”钟清咬破指尖在针尾画符,九道血痕在烛光下扭曲如蜈蚣,“公主可曾想过,为何玖拾壹总在月圆夜发热?”
我忽然想起那些她夜半惊醒的时辰,总说后背发烫要贴着冰镇过的玉枕。此刻她背上浮出蛛网般的红纹,正沿着脊柱爬向心口,与玄辰子道袍上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三日后辰时三刻,皇帝要为公主举行送亲礼。”钟清突然拔出银针,玖拾壹背上红纹竟如活物般收缩,“新郎官不知是姓甚名谁,只知是一妖物。”
鎏金步摇突然发出嗡鸣,我低头见珠玉串成的流苏正在无风自动。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玉珏从袖中滚落,裂帛声里露出内层暗纹——竟是幅标注七处穴位的经络图,与钟清方才施针处分毫不差。
我的脑袋轰的炸开,即不明所以,又难以置信。公主婚嫁,这就是我成为祭品的方式吗?把我许配给一个不知名的妖物?就借此机会,换得长生?!
心中正想着,窗外惊雷炸响。我扑到窗边,见护城河方向升起盏盏大红灯笼,每盏灯上都用金粉写着“愿”字。
“哼~开始了吗?”钟清轻笑道,“什么开始了?”我赶忙质问,“为公主送亲的队伍,和街坊配饰。”钟清回答,我不可置信的呆愣原地,“我已提前三天告诉你,但看样子还是晚了几分……”
钟清突然甩出七根缠着符纸的银针,插进玖拾壹发髻。她浑身痉挛着蜷成虾米,耳后浮现出与钟清左眼同色的琥珀色斑纹。我这才惊觉,这位道长的右眼竟是全黑的。
“三天后,公主就要嫁人,以祭天咯。”钟清扯开玖拾壹衣领,她锁骨下方浮现出与玄辰子心口相同的夜明珠印记,“只不过这次的祈福天灯,要烧活人做灯油咯。”
我踉跄着扶住案几,碰翻的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在羊皮纸上蜿蜒成河。那些江南冤魂的姓名,突然在眼前鲜活起来,在墨迹中张牙舞爪地游动。母后留下的鎏金步摇突然断裂,十二只鸾鸟齐齐坠地,最末那只鸟喙里竟衔着半枚带血的虎符,我恍惚的如梦似幻,口腔完全喘不上气来。
“嘭——”
我四肢瘫软的扑倒在案台上,我浑身血液似已凝固。我攥着断裂的鎏金步摇,断裂处割破掌心,血珠正落在钟清刚才画符的位置。铜镜映出玖拾壹苍白的脸,她锁骨下的夜明珠印记与玄辰子如出一辙,随着呼吸泛着幽蓝冷光。
“同命蛊需用至亲血脉温养。”钟清指尖凝出冰晶,覆在玖拾壹发间,“公主可记得十四岁生辰那夜?”
我猛然想起暴雨倾盆的夜晚,母后将银杏叶锁链系在我颈间时,玖拾壹正跪在殿外听候发落。那夜她发间木樨花香格外浓郁,盖过了熏衣草混着苦艾的宫香。
“是你的母后,用她的血替换了你的安神汤。”钟清扯开玖拾壹中衣,心口处浮现出与我锁骨完全对称的并蒂莲纹,“从那时起,你们便共用一条命脉。完成了某种替死术……”
瞥见铜镜倒影里,玖拾壹后背的蛊纹正与我的胎记重叠。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十二枚玉珏,此刻正在妆奁最底层泛着磷光——那是我及笄时她亲手打磨的同心结。
“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你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不知道皇帝与那国师的手段…或许我出现在这里,告诉你这些,他们…都算到了吧……”钟清无奈的说着。
“我…我……”我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剧烈干呕起来,腐骨香混着尸油的气味在喉间翻涌。“公主也猜到了吧?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只有让她成为公主,替你去死。”钟清冷漠的说着,此时在我眼中就如同一道,毫无人性的神像。
不知几时后,我跪坐在炭盆旁,看最后一缕火星吞没钟清留下的药渣。青铜药杵还沾着暗红的血痂,那是替玖拾壹逼毒时蹭到的。窗外飘来护城河畔天灯燃烧的焦糊味,混着宫墙内飘来的腐骨香,竟奇异地调和成某种令人作呕的甜香。
“公主...”玖拾壹悠悠转醒,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指尖的温度比炭火还灼人。我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发抖,袖中那枚断裂的鎏金步摇硌得掌心生疼——那十二只鸾鸟的眼睛,本该映着母后临终前的泪光。
她苍白的唇微微颤动,似在说话,于是我只得俯下身,将她的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钟…钟道长…不在了?”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素帕立即按在她唇上。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浸透猩红,像极了当年母后绣在我嫁衣上的纹样。“嗯…她救下你后,便匆匆离开了。”我回答着,拍拍她的脑袋,似在安慰。
三更时分,我从怀中取出羊皮纸。烛火映得那些朱红批注如同血泪,父皇的字迹力透纸背:“婴孩取左耳垂血,童女初潮淬北斗星砂...”最后一页被血渍晕染,唯剩半句“七月十五,地宫...”被墨迹吞噬。
我猛地将羊皮纸按在烛台上,火焰舔舐处显出焦黑的“地宫”二字下方,竟有极小的篆文:“以血肉为引,可开幽冥之门”。
晨钟响彻皇城时,我抱着装满符咒的漆盒走向太庙。守门太监欲拦,见我腰间晃动的鎏金步摇顿时噤声。这步摇本该在及笄礼上赐给驸马,如今倒成了最好的通行证。殿角阴影里,玖拾壹靠墙而立,裙裾上的血迹已凝成褐色花纹。
“他们来了。”她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玄辰子竟完好无损地站在香案前,道袍上的北斗七星渗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在他身后,十二名身着嫁衣的少女被铁链锁住脖颈,每人发间都簪着与我同款的步摇。
父皇的龙辇碾过汉白玉阶时,我终于看清他冕旒下的脸——那哪里是活人的面容?皮肤下凸起的血管里流淌着墨绿色的液体,眼眶深处闪烁着幽蓝磷火。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愿儿今日真美,比你母后当年还要...”
玄辰子尖啸着打断:“吉时已到!”十二名少女被推入地宫甬道,她们的惨叫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化作此起彼伏的回音。我摸到袖中钟清给的银针,针尾缀着的琉璃珠正泛着熟悉的幽蓝光芒。
“父皇…三日后,莫非孩儿也要像他们一样?”我突然控制不住的出声质问,父皇呆愣一瞬,眼神中似有不解,又似有探究。“为什么不呢?”父皇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瞬间让我一阵恶寒,“愿儿…不喜欢吗?你尽管放心,父皇绝不会让你嫁给…和她们一样货色夫君的~”
父皇发出非人的狞笑,脸上的皮肉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复眼。玖拾壹趁机扑到我身前,将我挡在身后,推着我躲到一边。父皇轻笑一声,并未对玖拾壹大不敬的动作,有任何回应。
“恭喜吾皇,贺喜吾皇!幽冥之门,开启在即!!!”玄辰子激动的高呼着,引得父皇一阵兴奋,掌声和笑声震耳欲聋。
我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渗透出丝丝腥气的地宫,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幽冥之门是吧?老娘绝对要先你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