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京城上空笼罩着一层不祥的灰雾。我站在府邸高处的阁楼,透过薄纱窗帘注视着街道尽头那顶缓缓移动的凤轿。红色的轿身在阴沉的天空下格外刺眼,仿佛是一滴凝固的血。
“公主,时辰到了。”玖拾壹站在我身后,声音平静得像是冰面下的暗流。
我转身,见她一袭大红嫁衣,发间簪着沉重的金凤步摇。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她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某种超脱于恐惧或喜悦的平静,像是早已知晓结局的等待。
“你准备好了吗?”我颤抖着问道,声音比想象中更加沙哑,完全不敢去抬眼看她,更不敢去与她对视。玖拾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我眼中扭曲成某种诡异的弧度。"当然,臣尊听主命。"
她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转身时裙摆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当她迈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在我掌心下异常冰冷,像是死人的触感。
“你确定吗?一旦你踏上那顶轿子,就没有回头路了”我盯着她的眼睛,“只要…只要你说不愿…我们…我们就一起逃走!我们就再也不管其他了!”
玖拾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那光芒转瞬即逝。“公主,您说过,这是唯一的办法。”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我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况且...”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惨淡的微笑,“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殿下,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吧!”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入我的心脏。我猛地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快步走出房门,背影在走廊的阴影中显得格外瘦长。
“公主!凤轿已经准备好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迅速换上一身黑衣,将银针和匕首藏在袖中,从后门悄然离开府邸。
京城的街道比往常更加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我易容成一名普通商贾,混在送亲队伍的护卫中。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玖拾壹静静地坐在凤轿中,头微微低垂,似乎在沉思。
我顾不得心中不舍,眼神坚定的穿过送亲队,朝着反方向的皇朝奔去。却在奔跑途中,与乞丐模样的钟清擦身而过,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刚想和她攀谈,但她似乎没有认出易容后的我,只朝我微微致歉,便继续对凤轿轻轻吟唱着什么:
“呵呵~哭丧着脸算什么?你可是要去‘享福’的…开心点…”
我来不及再管起来,心中想要杀死皇帝的想法越加激烈,晚一分晚一秒都是错事时机,于是自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送亲队伍行进飞快,待出城时,天色才已近初阳。
京城的街道在晨雾中如同一条蜿蜒的暗河,我夹杂在送亲队伍的护卫中,逆行着回身查看,目送那顶绣着金凤的婚轿缓缓驶向城门。
婚轿缓缓驶出城门,轿夫步伐沉重,仿佛踏过无数冤魂。玖拾壹跪坐在轿中,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的金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又幸福的笑。
凤轿刚过城门,守城将士忽然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珠凸出,血丝横布,如同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
“开门!开门放我们——”
为首的将领刚吼出声,咽喉便被无形之力掐住,整个人轰然倒地,七窍渗血,尸身抽搐数下,竟自燃成灰烬。
送亲队伍途经市集,摊贩、行人忽然齐齐停步,转过头……
没有表情。
他们的眼眸皆泛着诡异的灰白,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黑线,如同……活尸。
“跑!”我一把扯住身前的商贩,可晚了一步。一道黑影从阴影中窜出——那是一条人首蛇尾的怪物!它猛地扑向最近的商贩,咬断他脖子!黑血喷出,那商贩竟抽搐着站起,继续扑向同伴!
“护驾!护驾!”护卫们拔刀斩杀怪物,可每斩一息,便有更多的活尸爬出地缝、房屋,布满整条街道。
我攥紧匕首,背靠一堵残墙,冷眼看着那些活尸啃噬同类,而城墙上的守军竟开始剥皮、取出内脏,如祭祀般铺在地上!
突然,一层黑雾已逼近城西。我艰难的爬上城中最高的一座茶楼远望。惊见城外,玖拾壹的婚轿,已然被江面上蔓延出的黑雾,吞没!我痛苦的难以呼吸,终究是自己晚了一步,双眼无神,满心绝望的瘫倒在地……
妖魔当道,京城已然沦陷……
我还能…
做些什么呢?
有一颗龙眼在眼眶中闪耀,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国家……没救了!远处的黑雾翻涌如血池,玖拾壹的婚轿已不见踪影,她被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背后传来护卫们的惨叫,我回头,看见一名护卫的皮肉如蜡一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一名的双眼突然爆出,鲜血溅满盔甲;更多的守军开始自相残杀,像被什么操控着狂暴嗜血。
京城的守卫,也不复存在了。
一切,都完了。
我跌跌撞撞地从茶楼跃下,靴子踩过血泊,没有回头。
王朝已死。
我不能再死在这里。
——如果我死了,谁来终结这一切?
——谁来揭狗皇帝的罪孽?
——谁来让玖拾壹的牺牲有意义?
我咬紧牙,将手按在左眼——龙眼依旧冰冷,但似乎比从前更灼热。
——黑龙的力量,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也许,我会吞噬它。
我没有回府。
也没有去询问钟清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是默默地,随着逃亡的民众,朝城外走去。
——我的身份,已让我寸步难行。
——但我,是京城异变的唯一目击者……也是最后的希望。
皇朝,已无药可救。但我,会尽力去弥补,不择手段!
我落魄的走在街头,突然发觉一道视线,转身寻去,发出是昨日夜里,出现在府邸院中的小贝贼,“是你这家伙啊?还真是不巧。”我轻笑道,被他审视的视线,搞得很是不适,于是缓步靠过去,与之攀谈。
他很奇怪,明明也加入了给玖拾壹送亲的队伍,但却并没有被异变,面容和精神无比正常,甚至是看到了我蔓延至脖颈的同命蛊。他叽里呱啦的问了我一大堆,但我完全无法回答,所以我俩之间的谈话剑拔弩张,很不愉快,最终我只得先一步桃之夭夭……
我跌跌撞撞地逃进马厩,骑马冲出城门,回头望去,玄色城墙已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那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那是我父亲、我母亲、我兄弟姐妹、还有我的家。
——现在,它被黑雾吞噬,成了一座坟墓。
我长舒一口气,却在下一刻,胃部猛地一绞,扑倒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逃?
——玖拾壹的牺牲……就这么白费了吗?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苦的质问着自己。我不是逃,我不是!我只是想…只是想卧薪尝胆,积蓄力量,日后在…
——我……逃走了。
——像个懦夫。
——像个失败者。
——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我骑着马逃离京城,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何处。此时天已经入夜,月亮高挂,但我的心中还是觉得想不透,看不穿,满是不自在。我猛地止住前行的马,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脑门,“闭嘴!”我的声音嘶哑如野兽。
——我不能再逃了。
——我必须回去。
——哪怕……
——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左眼眶中的龙眼疯狂旋转,疼痛如万箭穿心。
我死死盯着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吞了它。”
——我必须吞噬黑龙的力量。
——否则……一切都完了。
——既然黑龙吞了我的眼,那我——也吞了它的便是!
我颤抖着伸手,触碰左眼。冰冷的龙眼在眼眶中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如果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低声呢喃。
匕首划过眼睑,鲜血喷涌而出。
——好痛。
——好烫。
——但更痛的,是吞下那颗龙眼时的灼热感!
我的喉咙、食道、胃……仿佛被烈火焚烧!
我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却开始剧烈颤抖。
脖颈上、面颊上,渐渐浮现出…鳞片。
黑色的、冰冷的、锋利的龙鳞!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节变长,指甲如利刃。
我低吟一声,心中已然明了——我已非人。
马匹嘶鸣,蹄声如雷。黑雾还在在远处的京城中翻涌,像是在迎接我。我回来了,带着黑龙的力量,带着无尽的恨意,带着“姜家”的——最后一丝人性。
城门紧闭,不知被谁从内锁死。
“该死!”我低吼,一掌拍向城墙,砖石崩裂,鲜血从掌心流出。我靠龙血强行攀爬,鳞片划过墙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血痕。
最终,我爬了进去。京城中,静得可怕。
没有喊杀声。没有惨叫声。只有……死亡。尸体遍地。鲜血如河,将残肢断臂泡在其中,我人生第一次见到此等场景,不禁腹中一阵翻涌。
我返回皇宫时,天已初明,第一束阳光正巧照耀大地,散落在皇宫门口的一位侠客身上。他如同浸泡在血中,满身赤红,用剑强撑着身体,大骂要让够皇帝血债血偿。
晨光刺破黑雾时,我已站在太和殿金阶前。龙袍男子端坐龙椅,指尖把玩着半片凤钗——那是母后的遗物。他抬头时,复眼里浮动的金色符文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愿儿,你这是?”皇帝话音未落,我撕开胸前衣襟,黑龙鳞片在晨光中泛起幽光。他猛地站起,御案上的奏折无风自燃,火舌却绕过我的身体。
“你竟敢染指龙血?!”他气愤咆哮,掌心凝聚出血色雷光。龙鳞突然暴涨,我徒手抓住雷光。皮肤接触的刹那,百万亡魂的嘶吼在耳畔炸响——那是被黑雾吞噬的京城百姓。
“那又如何?”我踏着燃烧的龙纹前进,“反正你绝对我死在我手上!”龙角自额间破出,当龙爪贯穿他胸膛时,皇宫穹顶轰然坍塌。血雨混着灰烬坠落,我踩着他碎裂的头颅登上玉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金色印记。晨光完全驱散黑雾的瞬间,整个京城响起此起彼伏的钟声,似在庆祝新皇即位。
我顿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就似……是谁安排好了的一样……
“恭迎新皇登基!”
一声声欢呼,敲碎了我的耳膜,将我强行迎上那,我最为厌恶的皇座……
“果然…是有人编排好了一切!”我不禁出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