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圣历-1672年——普朗西斯前线阵地
“库兰人的魔弹都是软蛋,打到普朗西斯男儿的胸膛只会被弹开”
战斗将临,普朗西斯军得阵地倒是完全没有库兰那边紧张的气氛。一个士兵甚至还在唱着嘲讽库兰军队的小曲,似乎接下来的战斗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次娱乐一般;当然,也难怪他们对待这场战斗的态度如此轻松,在历次与库兰人的会战之中,库兰人孱弱的体格很难能与普朗西斯骑士抗衡,而库兰人引以为傲的魔导技术和高超的魔力说实话在战争中很难派上什么用场——何况大家都很清楚,威力再强的魔弹打不中也没有任何意义,而不巧的是魔弹可怜的精准度在200步内打中人都颇为困难,而弓箭却能在同样的距离上精确很多。
库兰人可怜的体格也根本拉不开弓,这也是无论是谁都很清楚的事实。所以在普朗西斯军队的眼中看来,这场战争无非就是屠杀而已,库兰人敢离开巨型魔导弩射程范围来抢夺进入阿塔罗斯的隘口无论怎么看都是愚蠢的行为。
“都差不多休息够了吧,鸡毛头已经列队开始穿过弗伦菲尼谷了”看到魔导球里影像后就一直放心不下库兰军队奇怪行为的年轻军官出现在了阵地中央。
“就算是放他们过来,魔弹一通乱射估计还射不死乔里养的狗”一个坐在篝火边喝酒的骑士比划了一个举起魔杖的动作对准了阵地边正在懒洋洋打着瞌睡的狗,紧接着就是刚刚稍微严肃起来的士兵和骑士们又被他滑稽动作逗得哄堂大笑。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赶快收拾一下准备接敌了”年轻军官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想到魔弹的准确率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来。
估计又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吧——他如此的想到。
年轻军官——卡尔·冯·艾森哈特代理军团长——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不安,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弗伦菲尼谷口那片诡异的彩色阵列上移开。士兵们的哄笑和那首“库兰魔弹软蛋歌”的余韵还在阵地上空飘荡,充满了帝国军人面对宿敌时根深蒂固的傲慢。
“列队!”卡尔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威严,试图驱散自己心中那点阴霾。士兵们嘻嘻哈哈地收起酒囊,骑士们叮当作响地披挂上厚重的板甲,抓起长戟阔剑。弓箭手们在临时堆砌的土垒后迅速列成三排,沉重的紫杉木长弓被拉开,闪烁着寒光的破甲箭搭上弓弦。随军魔法师们分散在后方,开始低声吟唱,为箭矢附着穿透性的魔力微光。
卡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谷口。那片由“鸡毛蛮子”魔法师组成的阵列,正以刻板到可笑的整齐步伐,沉默地穿过狭窄的谷口,踏入开阔的冲击平原。阳光照在他们华丽的、绣满符文的袍服和法杖顶端的水晶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而法杖下端悬挂的细剑,则像一根根无用的装饰。
“弓箭手准备!”传令兵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看戏的轻松。
第一排弓箭手齐刷刷张弓,弓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魔法师们的吟唱达到高潮,箭镞上泛起锐利的寒芒。
“目标,那群跳舞的鸡毛!仰角六十!三轮抛射!给我把他们那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射成破布!”负责弓箭的百夫长甚至带着戏谑的口吻下令,引得周围士兵一阵哄笑。
“放!”嗡——!
一片密集的黑色箭矢腾空而起,带着死亡的尖啸,划出高高的抛物线,如同致命的乌云,朝着那缓慢移动的彩色队列覆盖下去。卡尔紧盯着前方。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魔法防御、没有他预想中的某种小型魔导护盾装置,只有血肉之躯暴露在钢铁暴雨之下。
噗!噗!噗!噗!噗……
箭矢落下,沉闷的撞击声和肉体撕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库兰的阵列中瞬间绽开了刺目的血花。华丽的袍服被轻易撕裂,中箭者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夸张地向后仰倒,或者向前扑倒,姿态狼狈。原本严整的队列立刻出现了明显的缺口和混乱,前进的势头被打断。
“中了!看啊!就像射火鸡一样!”阵地后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口哨声。
“哈!我就说!没护盾的魔法师,就是一群活靶子!”篝火边那个之前嘲讽库兰魔弹的骑士罗杰,兴奋地跳上一块石头,指着远处倒下的彩色人影,模仿着他们中箭倒地的滑稽姿势,引得周围的士兵哄堂大笑。“瞧瞧他们那身花衣服!现在沾了泥巴和血,更像一群被拔了毛的野鸡了!”
“嘿!乔里,你的狗都比他们扛揍!”另一个士兵朝着阵地边那只懒洋洋的狗喊道,又引来一阵大笑。那只狗似乎被喧嚣惊动,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第二轮箭雨接踵而至。
噗噗噗噗…… 更多库兰魔法师倒下,队列变得更加稀疏,混乱加剧。甚至能看到一些库兰士兵试图拖拽倒下的同伴,或者脚步变得迟疑、踉跄。鲜血染红了色彩斑斓的袍子和土地。“继续!第三轮!射垮这群小丑!”弓箭百夫长兴奋地吼道,“让他们知道战场不是穿花衣服的地方!”
“对!射穿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抱着那根挂着牙签的棍子出来丢人现眼!”士兵们附和着,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快意。他们看着库兰人顶着箭雨艰难地试图重整,就像在看一场注定失败的滑稽表演。
第三轮箭雨落下。
噗噗噗……库兰阵列的前沿又倒下了一片。他们的队伍看起来更加残破不堪,推进速度也慢了下来。距离:六百步。“看啊!他们怕了!不敢走了!”有士兵指着库兰阵列前排一些明显在犹豫的身影喊道。
“鸡毛蛮子就是鸡毛蛮子!没了城墙和魔导弩,屁都不是!”罗杰骑士从石头上跳下来,拍着胸甲,得意洋洋。阵地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卡尔看着士兵们的狂热,心中的不安反而更深了——那些库兰人虽然混乱,但并没有崩溃四散,倒下的位置也并非全无章法。就在这时,库兰阵列中响起了短促而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是军官们用库兰语发出的、如同钢铁摩擦般冷酷严厉的吼叫!
奇迹,或者说,噩梦在普朗西斯士兵的嘲笑声中降临。
那些幸存的库兰魔法师,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猛地挺直了腰背!他们无视身边倒下的袍泽,无视插在脚边的箭矢,甚至无视自己身上流血的伤口。前排的混乱被后排涌上的士兵强行填补,在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军官的厉喝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和效率重新整合!他们重新迈开步伐,步伐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更加沉重,踏过同伴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泊,踩着被箭雨翻搅得泥泞不堪的土地,再次沉默地、决绝地向前推进!距离在无情地缩短: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普朗西斯阵地上快活的嘲笑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了。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罗杰骑士张着嘴,刚才模仿中箭姿势的手还滑稽地举在半空。
“见鬼了…他们…他们不怕死吗?”一个弓箭手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该死的…这些疯子!”卡尔的心沉到了谷底,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绝不是怯懦的库兰人!这是带着必死觉悟的军队!
“弓箭手!自由散射!瞄准了打!长矛方阵,前进!碾碎他们!”卡尔几乎是吼破了嗓子,他必须阻止这股疯狂的前进势头,不惜一切代价!长矛方阵的重甲步兵们排着密集的钢铁丛林,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推进,大地仿佛都在震动。弓箭手们也放弃了戏谑,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恐惧,开始进行更精准的直射。箭矢嗖嗖地飞向库兰队列,不断有人倒下。但库兰人仿佛变成了没有痛觉的傀儡,倒下的人留下的空缺瞬间被填补,整个队列如同被地狱熔炉锻打过的钢铁洪流,顶着持续不断的箭矢伤亡,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稳定,继续缩短着死亡的距离。两百五十步……
阵地上只剩下弓箭离弦的破空声、士兵粗重的喘息和军官嘶哑的命令。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每一个普朗西斯士兵的心。
就在距离接近到两百五十步时,库兰阵列再次齐刷刷地停下。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只有普朗西斯长矛方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以及库兰队列中压抑的喘息和伤者的呻吟。
普朗西斯的士兵们屏住呼吸,弓箭手的手指停在弓弦上,长矛兵紧紧握住了冰冷的矛杆,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片染血、残破却依旧矗立的彩色阵列。
然后,库兰人动了。
前排的魔法师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他们双手紧握法杖,将顶部的水晶对准了前方。同时,水晶瞬间爆发出刺眼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阵奇异的如同雷击一般的爆裂声。
“散——”卡尔的警告只喊出一个字,就被淹没。
数千道迅如闪电的炽白光束,撕裂了空气,发出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厉啸!它们依然是记忆中那软弱飘忽的魔弹,但密集的光芒此时却是如此的可怖。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声密集响起,盖过了所有的惊呼。
普朗西斯引以为傲的重型板甲,在这些光束面前如同纸糊!光束轻易贯穿了精钢打造的胸甲,灼烧、撕裂血肉,在士兵背后炸开碗口大的、边缘焦糊的血洞。被正面击中的士兵,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就像被无形巨锤砸碎的陶罐般向后抛飞,或者直接僵直地倒下,胸口只剩下一个冒着青烟的窟窿。
长矛方阵的前排如同被无形的镰刀齐根割断,瞬间倒下一大片!钢铁丛林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缺口!土垒后的弓箭手也未能幸免,光束轻易穿透了单薄的掩体,将后面的士兵连同长弓一起撕裂。刚才还在石头上模仿库兰人中箭的罗杰骑士,被一道光束正中胸膛,他引以为傲的精美板甲如同黄油般融化、洞穿,他脸上的得意甚至还没完全转化为惊愕,整个人上半身就在刺眼的白光中爆裂开来,只剩下焦黑的下半截残躯和两条腿倒在地上,冒着青烟。他旁边那只懒洋洋的狗,被一道擦过的光束瞬间气化了半个脑袋,连呜咽都没发出一声。
阵地前沿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浓烈的焦糊味、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冲天而起,混合着士兵临死前的惨嚎和崩溃的哭喊。
时间只过去了一两秒。
库兰阵列前排的法师动作流畅地放下法杖,水晶光芒迅速由炽白转为黯淡,并冒出缕缕青烟。而第二排的法师紧接着上前半步,举起法杖。
第二轮齐射!
白光再现!死亡之镰再次无情地横扫普朗西斯混乱崩溃的军阵。
“散开!快散开!找掩护!”卡尔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绝望。士兵们彻底崩溃了!长矛被丢弃,阵型土崩瓦解,士兵们惊恐万状地尖叫着四散奔逃,互相推挤践踏,只想逃离这片不断喷吐死亡光束的地狱。恐惧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个普朗西斯军阵。
“魔弹……库兰人的魔弹……”一个侥幸未被击中、却满脸被罗杰骑士血肉溅满的士兵瘫软在土垒后,失神地望着那片如同死神般矗立的彩色阵列,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对世界认知彻底崩塌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绝不是软蛋!这是来自地狱的审判!
卡尔被亲卫死死按倒在地,一道灼热的光束擦着他的头盔飞过,灼热的气流烫得他脸颊生疼。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四散奔逃的人影和遍地的残肢断臂,看到了那片库兰魔法师阵列。
他们依然站立着,队列依然保持着令人胆寒的齐整。华丽的袍服早已被鲜血、污泥和硝烟彻底玷污,许多人身上带着箭伤,甚至有人摇摇欲坠,靠着同伴的支撑才没有倒下。但他们的眼神依旧专注得可怕,动作依旧统一得如同机械。法杖底部悬挂的细剑,在弥漫的硝烟中,闪烁着冷酷无情的寒光。
没有护盾、没有退缩。只有严酷到极致的纪律,沉默如铁的意志,以及将魔法转化为致命齐射的、冰冷高效的杀戮机器。他们顶着普朗西斯人的箭雨和肆无忌惮的嘲笑,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沉默地推进,就是为了将死亡推进到这两百五十步的距离。
普朗西斯帝国千百年来的军事常识,连同士兵们曾经轻蔑的嘲笑、高贵的骑士、忠实的猎犬,以及那份根深蒂固的傲慢,正在被这沉默而坚定的步伐,被这毁灭性的魔弹齐射,彻底碾碎、焚烧、化为弗伦菲尼谷前这片被鲜血浸透的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