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Axmid,浑浊得如同流动的沥青,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在吞咽淤泥。视野中,那名为“绿骸”的巨物如山峦般横亘,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大量的关于面前关于它的档案信息——π-0001,威胁等级π-ψ——由某个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强行灌入
然而,信息流戛然而止,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空白和眼前这具亵渎造物主法则的存在。
那语音播报仅仅播报了一次便再也了无音信……
“喂!多多少少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干些什么啊!”Axmid想要大声喊叫,可是自己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办法从这混沌且泥泞不堪的水体传出去。
“指令呢?!后续规程呢?!” Axmid在粘稠的水体中奋力嘶吼,声波却被混沌吞噬,连他自己也只能听到一串模糊的咕哝。
他的目光无法从那可怖的断裂处移开。
森白的脊椎骨如同神殿坍塌的巨柱,狰狞地刺破水体,缠绕着暗红、深紫、墨绿……难以名状的内脏团块。它们并非死物,部分在幽暗的海水中诡异地蠕动着,或随暗流漂浮,散发出病态的、幽冷的磷光,如同深渊中腐烂的星辰。
覆盖其上的皮肤是溺毙者般的污浊绿色,厚重的水藻和腐败苔藓如同裹尸布,鳞片大如手掌,却已斑驳碎裂,边缘翻卷如被强酸腐蚀的铁皮。
暴露出下方灰败、毫无生气的肉质,或干脆粘连在裸露的、泛着死气的惨白骨架上。那绿色深浅不一,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淤伤似的紫黑斑痕,仿佛整条鱼都在缓慢地坏死、溶解。
压迫感源自那颗相对完整的头颅。
巨口微张,匕首般的三角形利齿闪烁着冷光,齿缝间卡着不知名生物的苍白碎骨和纠缠的海草。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两个深陷的孔洞,不断渗出粘稠、油亮的黑色物质,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此刻正“注视”着他。
那不是捕食者的凝视,而是一种更庞大、更古老的……引力,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存在的“需求”。
Axmid向前方游去,但似乎无论如何向前游动都仍然处在原地,和那条大鱼最近的接触点仍然无法触碰。绝望如潮水般上涌,Axmid奋力向前划动,水流阻力大得惊人,四肢如同灌铅。无论他如何挣扎,与那巨物最近点的距离仿佛凝固了,咫尺即是天涯。
“向上!”他改变策略,拼命蹬水向上冲去。十米、二十米……头顶本该是海面的地方,只有更深、更暗的绿色水幕,阳光早已被吞噬殆尽。无形的囚笼将他牢牢锁在这片悖论的浅海。
“寻……找……”
“它……在……那……”
“带……回……”
无法逃离,无法言语,无法做出有效行动……
巨大的嗡名声夹杂混乱不堪的类无语老者一样的声音,在这水域里不断地回想着。
认知污染!指令烙印!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乱——员工手册!
他疯狂地在意识中“翻阅”那些冰冷的条款、生存法则。
武装部?不。
技术研发?管理?
我是β的一员吗?我是Beta!我是核心耗材!我的职责是观察、记录、分析、上报!为档案补充细节,为生存争取时间!
这念头仿佛一把钥匙。眼前浑浊的水体似乎清晰了一丝,对绿骸那非人形态的生理性厌恶和恐惧,被一种职业性的、近乎冷酷的专注暂时压制。
Axmid的思路一下子就通透了起来,现在还可以为档案补充什么?最低也应当需要活下去……
似乎因为这样的想法,Axmid的眼前一下子就清楚了起来。
“啧,不愧破格引荐的新任观测组长…这么快就抓住了‘锚点’。”
一个略带赞许又隐含疏离的男声,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模糊地传入Axmid的感知边缘,并非来自水中。
“哼,理论天才?看看这次这位‘耗材’能在绿骸面前撑多久,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的数据。”
另一个更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至少比前几批只知道尖叫或直接疯掉的有价值多了。”
Axmid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事情,只是觉得面前的大家伙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回家…这只是一场必须完成的‘工作’,绝不能在这里结束!”
他强迫自己再次“阅读”脑海中关于绿骸的档案关键点:‘浅水藏巨骸’——空间逻辑的崩溃,现实锚点的松动…非恶意注视…空洞指令——永恒的精神陷阱…目标物可能不存在…
怎么办?如何对抗这纯粹认知层面的刑具?更多的试验?什么样的试验?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绿骸那巨大、残破的身躯,一个疯狂的假设在电光火石间成型:“既然我无法靠近它…那它,是否也受限于这个悖论空间,无法真正触及我?它的‘注视’…是唯一的交互?”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找……到……怀……表……救……你……自……己……”
忽然间,那大鱼无神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一个完全不同于之前空洞指令的、清晰却极度衰弱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直接刺入Axmid的思维!
几乎是同时,绿骸那流淌着黑油的“眼洞”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幽绿色的光芒!不再是空洞的“注视”,而是某种聚焦的、带着难以名状情绪的“凝视”,精准地锁定了他!紧紧地向着Axmid的方向偏转过来,但只是短暂的凝视,就是剧烈的头痛和翻江倒海一般的眩晕感。
天旋地转,视野被撕裂成无数闪烁的绿色噪点和扭曲的骨白色光影。粘稠的海水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熔岩,挤压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冰冷、坚硬、平整。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
剧烈的头痛余波仍在颅内隐隐跳动,带着一种被电击后的麻木感。Axmid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毫无特色的白色天花板。消毒水的淡淡气味取代了梦中腐败的甜腥。他正躺在一张狭窄但异常坚硬的床上,身上盖着粗糙的白色薄被。这里是……现实?还是另一个囚笼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