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我让托克帮我联系了克拉拉，决定几个人再聚一下，做接下来的安排。
克拉拉一听是我请客并约大家见面，毫不客气地选择了一个本地在市区内小有名气的甜品店，定了个四人桌，约了个放学后的时间。
看到她这么不顾及，我心里反而放松了一些。
就当是我对她的赔礼吧。
我不清楚小溪有没有和克拉拉说我答应帮她的事情，小溪自那之后也没有再联系我。
只能眼色行事。
此时此刻我坐在这家甜品店内，望着成群结队的女学生与来往的情侣游客，浑身有些不自在。
作为一个中年男人，我更适合酒吧和咖啡厅。
四天前的晚上答应了小溪，并许诺帮助克拉拉实现她的愿望。但具体能做到多少自己还没有定数。
心里只是有一个大概的计划。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和各方面沟通，最后将这件事敲定。
另一方面，原本只是短期回乡的计划，却因这次变故延长，这让我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其他安排。
不光因为这件事，我取消了接下来去海地与冰岛的旅游计划，相关的旅店、飞机票和打点好要见面的人也必须一一沟通与致歉。
光是这件事就让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至于片场那边的安排，我则交给安娜去处理。
她在听闻我打算在幽尔甘多逗留一阵子后倒是没显得多吃惊，只是觉得我可能因为希尔妲的离去，比预想的受了更多的伤罢了。
总之，她没有异议。
这些事都处理的差不多，我才能有现在这样的心情去处理更加糟心的事——让一个从未接触过电影行业的十三岁女孩，接触影视行业并成为演员。
老实说，这不简单。
而且根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成为明星。
一般而言，这起码需要四五年的经验，在业内的摸爬滚打后才能有机会分到一个小角色。当然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条件会稍微宽松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当然，这些都可以解决。因为这些无非是人脉，资源，财力上的问题。只要她肯努力，只要她在这方面有表现出一些潜力，为公司培养一个明日之星对我也不是坏事。
只是另一件事比较棘手，也是为什么我需要联系克拉拉，需要和她特别商量。
她的父母的许可问题。
“叮铃。”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未曾离开入口的视线注意到了两小只女孩走入了店面。身着茶色连衣裙制服的克拉拉刚刚从学校放学，肩上还挎着个小巧可爱的白色挎包。她身旁的小溪则换上了一身清凉的秋装，白色的立领衬衫，蓝色的蝴蝶结，黑色的百褶裙，朴素而又美好。
两人开门后扶了扶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目光张望，注意到了与环境格格不入并且浑身不自在的我，挥着手向我走来。
“久等了。”向我挥着小手，克拉拉的声音饱含热情。即便是这几步路的距离，她也迫不及待地小跑来到了我的桌前。
小溪应该和她说过了。
能看到她这么精神，我心里松了口气。
“没事，只是刚来没多久。”我随手抽出菜单，单手翻开面向克拉拉，“你来点些东西吧，今天我来请客。”
“贝伦先生你要点什么？”克拉拉接过我的菜单问道。
“你看着点就行，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有些看不懂。”
实际上，只是对这些没多大兴趣。
克拉拉也不犹豫，很快就叫来了服务员。她们两小只在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就给每个人都点了大杯冷饮，以及一盘水果沙拉。
因为主要是冷饮，这些餐品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矮胖的高脚杯内底部堆放着蛋糕奶油与水果，四五个冰激淋球塞满了里面，中间的缝隙也被巧克力与榛子填满。突出在外的部分还放着几颗新鲜的草莓，大块的威化黑巧就这么插在冰激凌球上，显得分量十足。
“克拉拉，小溪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等到他们的冰激凌过半，开始的兴奋感也淡去了些许，我开口道。
“说了说了，非常感谢您愿意帮我。”克拉拉将放在口中细细抿着的铁勺子放下，感激垂下的额头快要磕到桌面，“我原本以为您不会答应了。”
“这点我还是保留原本的想法，对与你来说想要一步登天成为明星还是太困难。难的不是成为明星这条路，而是其中你要面对的你无法想象的事情。”
听闻我的话，小溪也放下了勺子。
“我想知道你许下这个愿望的初衷。”
“初衷……”
“不需要有心理压力，就当做我想要更了解你。”
抬起头后的克拉拉，视线随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游离，又几次飘到了小溪那边。但是后者没有反应，形如木偶。
短暂的沉默，甚至让周围餐厅内少女与情侣们的欢笑声也被隔绝去了些许。
“我讨厌我的母亲，我希望自己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和这份愿望离开这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她聚集起的力气，发出拼命的声音。但逐渐沉下去的脑袋，却又代表着她内心深处的怯懦。
我既欣慰也感叹。
也清楚接下来只会更加困难。
“了解了。”
我推开眼前只动了些许的冷饮。
警觉的克拉拉抬起了头望向我，紧张的肩膀缩在一起，双手不安地在桌上交替摆放，喉咙微不可见的吞咽着，嗡鸣着，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知道她没在撒谎。这种直率的反应比起前些天看到的，那满口说着愿望与梦想的傻孩子，我更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充满着真实感。
她是在为自己努力。
即便她或许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抗争。
“我答应你。”我应道。
“真……真的吗贝伦先生？”
“是的，接下来我需要你留有足够的时间，我好安排一些训练的课程。”
“好的好的，谢谢贝伦先生。”
从虚假中走出的克拉拉，在面对这样的真实后，挺起了肩膀，也让显得更自信了一些。那感谢声，也染上了成熟的影子。
希望她能不辜负我的帮助。
“也不需要一直叫我’贝伦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既然答应了，那称呼首先得改下。平时熟悉我的人都不会贝伦贝伦的称呼我。
克拉拉虽很尊敬我的样子，但我还是得让他改口才行。
“那……师傅！”
啊这……
“师傅不错。”
小溪你！
没想到我还没开口，就被小溪先摆了一道。
望向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捂着嘴窃笑不已。
也罢也罢……
一个中年大叔实在是拗不过两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
——
当克拉拉说出自己真实想法那刻，我便明白她的愿望不会实现，小溪也不是她所唤来的实现愿望的精灵。
小溪她既没承认，也未矢口否认。
只是她早就知道，那晚的愿望并非克拉拉的本愿，至少不是全部。
这也让小溪的一切愈发神秘。特别的精灵，明白我的愿望，又执着于克拉拉的愿望。这让我想不通她的目的。
童话故事里听说过精灵都热衷于实现愿望，所以小溪才会热衷于此吗？
那是为了满足她的天性吗.......
亦或是为了实现愿往后的代价？
另一方面，因为已经克拉拉叫上了“师傅”，看在这个称呼的份上我也不能放松，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克拉拉首先需要在一个月内对表演方面有一定的基础认识，并且开始锻炼自己的身体素质。这方面我虽然并不专业人士，但应付克拉拉这样的新人没有什么问题。
一个月后，她需要参加一个简单地试拍，表演剧本中的内容。这大概会花费大约一周的时间，选出最好的片段出来打磨。
拍摄好的内容之后我打算寄给我认识的熟人，由她来提交给项目内。
她是之前从制片厂出来的老前辈，只是因为年纪比较大了，又想要创业，所以很早就离开了制片厂自己加入了家小成本动画与影视的制片公司。
公司小成本低，所以对人选也不会太挑剔，对于克拉拉这种追求梦想而非利益的孩子来说，作为第一站会很不错。
若是她能看上眼，可能克拉拉就会出国吧。
坐在对面的克拉拉听完我的计划，从头到尾的都被小溪握着手按在了椅子上。生怕一没留神她就会蹦起身。
“真的可以吗？我有这样的机会。”在小溪让她狠狠灌下一杯水，平复了心情后，她用因激动而颤抖的喉咙小声问道。
“机会是有的，但不多，希望你多多珍惜。”我点点头。
实际上这样的消息在内部不少，但对于外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甚至很多电影与节目，在立项的时候就已经选定了角色，外界不会有一丝风声。
多数面对缺人他们也不会对外招人。影视业内想要填补角色，争取宝贵机会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是个小角色卖个人情，对制片人与导演也不是一件坏事。
“从明天开始，你需要早上六点起床出去跑步，七点回家吃饭。”
“诶？六点就起床？”克拉拉顿时就郁闷了。
“小溪，这件事交给你来监督了。”反正也看不见克拉拉的表情，此时的我更可以狠心一些。
“好。”
“小溪你也这样吗？”
“我也陪你一起跑。”
“呜呜呜~”看来是被小溪的这句不知是鼓励还是监督的话噎住了，一时间克拉拉只能呜呜咽咽。
“你的学校大概几点放学？”
“……目前是四点。”甚至面对我之后的问题，克拉拉都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
“四点的话，那就四点半开始。我明天会告诉你安排的地方，之后周内都是这个时间来，周末则是全天。”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虽然安排的有些紧张，但考虑到这只是第一步需要尽快拉起一些基础能力，还是没有手软，“直接在在外面吃没问题吧。”
“……没事，平时妈妈也不在家吃饭，有时候也不回家。”克拉拉咬了咬唇，回答的声音有些寂寞。
原本只是安排计划的例行问题，却没想到引出这么个事。
她的家庭情况也比较麻烦。
“那好，之后我们晚上一起吃，这样也节省时间。”我想了想道。
“当然没问题，能和大家一起吃饭。”
或许是我想多了，此时的她声音比刚才多了些活力。
小溪也向我点了点头，看样子她也很满意这种安排。
“那行，目前就安排这些。等到我通知你地点后，你们记得带上些洗漱和淋浴用品，以及换洗的衣服。训练会非常消耗体力，会流很多汗。”我继续嘱咐他们，“其余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好的师傅。”即便一开始她还有些不情愿，但此刻她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也点燃了我心里的动力。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得令后，克拉拉一边拉着小溪商量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准备多少，一边品尝着剩余的冷饮。而我则打开手机开始联系合适的地方。
——
——
“我应该说了，今天就先这样。”
大约二十分钟后，克拉拉已经先一步回家准备东西。一方面今天她的母亲在家所以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另一方面收拾东西还需要不少时间还得小心翼翼，所以当她注意到时间不早后立刻就匆忙的小跑离开。
结果把小溪留在这里了。
“你不回去吗？”
她微微摇头回应我的疑惑。
“现在回去只会更麻烦。”
“她家里人不待见你？”
“她母亲还不知道。”
看起来小溪的事情克拉拉并没有和她的母亲说过。而从后者对家里人的态度来看，她也许根本不愿意将小溪的事提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别说小溪与她的愿望有关。
起码克拉拉目前还这么相信着。
“那你平时怎么回去？”
“晚点我会偷偷溜回去。”
“克拉拉知道吗？”
“嗯。”既然知道，那我也没啥好说的了。我挠了挠头，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接下来去哪？”
“去看下房子……你不是要跟来吧。”我下意识地回答道，又隐隐意识到了不妙。
“嗯。”她点了点头，语气轻快一点也不客气。
“您还真是闲啊。”
“没有的，我只是碰巧监督一下。”
“行吧。”
耸耸肩，我不再纠缠小溪留下来这件事。
而面对我的妥协，她则微微一笑，却又一句不闻。
——
——
幽尔甘的房产都很旧并且主要是面向普通居民的，想要找一个合适并不容易。因为旅游发展起来的小城，各方面经济也都绑在一根绳上，即便到目前为止给我的印象向来都很不错，这么多年也很少有外迁入内居民。
以至于大部分的房子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于是，当我说出并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后，中介终于将我带去了个地方。
“这里好宽阔！”。
小溪轻踩着地上的落叶，张开双臂。宽阔的庭院内风打成旋让叶片悄悄立起，随着她身姿带轻轻用叶茎点着地面舞动。
这两天来她一直都在。即便当天晚上回了一趟克拉拉家，第二天一大早还是敲开了我的门，非得和我一起出去。
或许真的只是没处可去，无事可做。
我也没对此多舌，只是多注视着她雀跃且幸福的侧颜几秒。
中介最后将我们带来的地方，一反常态远离市区坐落于教堂西边的山顶附近。这里算是过去的新开发区，又坐落非常棒的鸟瞰之景，也新修了需要现代化的设施和房屋。
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双层独栋别墅，是幽尔甘少见的方正且以蓝白结合的当代设计，设计简约结构复杂，相当符合我的审美。而且从内部情况看居住的时间并不多，或许是因为餐客厅加上与客厅紧紧相连的开放式阳台，合起来足以称得上是小型汇演厅，才让一般人消受不起。
除了这个不小的庭院，开放式的餐厅，基础的家电家具一应俱全。二楼还有四间单间，他们若是留宿也足以应对。配套设施齐全不说，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可以在当天通上水电网。
更别说这里距离克拉拉的学校并不远，还有专门的交通专线。每天跑步上下学也不失为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总的来说算不上豪宅，但也算的上奢侈。
中介说原本是作工作室用的，结果开发出来的地产以及新开区的整体都没办法在幽尔甘产出足够的效益，就和这片地区一同渐渐弃置。
当然，即便嘴上说是弃置，出租和售卖的价格上也不会少。
最后在我的讨价还价下，对方同意可以两千一周的价格短期租给我。虽说贵是贵了点，但眼下确实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
谈拢这件事后，我就叫住了屋里屋外四处走动兴致盎然的小溪，让她将这个地址告诉克拉拉。
她点头后就离开了屋子，她应该有自己的方法联系到克拉拉。留下来的我则和中介将剩余的琐事处理干净。
——
——
“《歌剧魅影》？”
隔日，在小溪帮着克拉拉将一些生活用品和私人用品打包打来后，我将一叠剧本递给了她。
“接下来你需要扮演里面的克莉丝汀。剧本先给你，让你熟悉一段时间。”
“啊……师傅你这么直接将这种作品交给一个初中生真的没问题吗？”克拉拉接过那厚厚一叠白纸黑字的那一刻，感觉她甚至有点被压垮的站不稳身子，一双细腿摇摇晃晃。
“没问题。”我点了点头，就当做没看到她这一幕，“剧本小溪也给了建议，她说你的录影带里有这个。”
根据小溪的线报，一直留宿在克拉拉的家里的她几乎每晚都会拉着她一起看各种录影带。当中就有《歌剧魅影》这部无比经典歌剧。
既然她了解过这些名作，与其让他再去接受和阅读一份新的剧本，不如就上这些经典的来的容易和方便。
“小溪！”
她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偌大的房子愣是找不到小溪。
“不喜欢？”
“也不是……就是会不会太难了。”她咕呜呜地咽了咽喉咙。
扪心自问，是的。
《歌剧魅影》是卡斯顿勒胡由同名原著爱情惊悚小说改编来的音乐剧，作为最长寿和经典的音乐剧，它讲述了女主角克莉丝汀与面带面具的魅影，以及其青梅竹马贵族罗尔之间的爱恨情仇。
虽然剧情本身并不复杂，但想要表达出其中的情感却也绝非易事。尤其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担心她是否能表达出女主角的感情甚至多于她能否正确的表演。
如果不是小溪的坚持和建议，我大概是不会落下如此决定。
“还行，你有经常看吗？”没有将真心话说出口的我，换了一个方式询问她对剧本有多少了解。
“有看过两次。也去过剧院看过。”
“还行，比我预想的要好。这样，等你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就读读这个剧本吧。我建议你先仔细地将剧本整体研读两遍后，再着重带入女主角里。”
我递给她一本我事先准备好的装订本。
因为原作是小说又是改编后的音乐剧，所以我对其中许多剧情都做了修改和简化，使其更偏向电影些。即便如此主题剧情还是没有变化，沿用了音乐剧的叙事方法。
“好的师傅。”
似乎见我心意已决，克拉拉也没办法再推脱。
她只是没自信，与身居此位的我见过许多新人演员一样，面对经典的剧本怀疑自己无法交出合格的答卷。
“具体表演哪部分我会之后再通知你。并且从明天开始下午放学后都需要来这里接受基础的指导。”我说到一半，挥挥手叫住了正在偷偷向二楼走去的小溪，“你记得替我监督，每天的体能锻炼你也要上。”
克拉拉一听，连忙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回来，已经走上了半层楼的小溪。
她刚才的咕呜呜咽下的气顿时又涌了上来。
“小溪！”
前声刚落，后声小溪就把腿冲上了二楼。克拉拉紧追不舍，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在二楼咣当咣当追逐起来。
权当是小小的报复吧。
我也趁着这个空荡，将自己携带的行李搬上了二楼那间留给自己的空房间，在此整理一番。
自己的旅馆也到了期，一段时间内我都得住在这里了。所以我也早就将自己的行李都从旅馆搬来，将衣服都拿出来放进衣橱。
考虑到小溪与克拉拉还住在这里，以及那前者忽然闯入房间的情况，我将一些敏感的资料都塞入了行李箱内扔进壁橱深处。
我不希望克拉拉也看到。
——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克拉拉每天早上都会被小溪六点就叫起床跑步。有时候是在她住自己家，起来后两个人偷偷出去沿着海岸线慢跑一圈。有的时候留宿在新的“秘密基地”里，早上在山腰的公园里跑上两圈。
在家有女佣做饭，在我这里则交给我。
我不算出色的厨师，不过在现代化产业的帮助下，用培根生菜面包片做个简单地三明治还是不成问题。
或许也是她正处在这叛逆的年纪，或许是这边能放的更开，小溪说明显比她在家里吃的开心多了。
早饭过后她便会急匆匆地出门下山上学，小溪也会陪同一起去。
随后又在早上消失一阵子。
等到下午我午饭过后，她才会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即便我不在屋内，有时候出门散散心看看景吹吹风，她也会在差不多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等到次数多了，我甚至已经能猜到她大概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又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和我打招呼。
大概是某种特殊能力吧。
我对此没有过问过。
她除了下午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外，平时都是和克拉拉黏在一起的。
或者说是克拉拉一直粘着她。吃饭也是洗澡也是，甚至睡觉也是两个人一个床。两个人的感情之好，再加上同年龄的女孩与较为相近的发色，在外人看说是亲姐妹也丝毫没问题。
可能对富家的独生女克拉拉来说，小溪就是那个位置的存在吧。
而且，克拉拉并不是唯一那个受影响的人。
虽然只有短短一周，小溪也从那初次见面时候的木讷与寡言，渐渐地变得开朗与健谈许多。甚至性格上也染上了一些克拉拉的古灵精怪。
起码在克拉拉在场的时候，小溪是这样的。
和我独处的时候，她还是那副琢磨不透的成熟，不过比起之前表情已经丰富了许多。
我不打算问出她的故事，也生怕自己会失去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
这段时间内克拉拉也是按照我的要求将剧本反复的看了三遍。每天下午更是会在我的指导里补习基础的影视知识，了解电影的拍摄流程、各种设备的作用以及表演的基础逻辑。
直至今日，我才终于收到了安娜那边寄来的摄影机。
那是一台佳能的超高清数码摄影机，配有收音器和支架。体型相较摄影棚里的机台要小巧不少，但也需要成年人的双手握持才能靠在肩膀上使用。
安娜的这台是老式的，平时也只有出门在外临时取景或者采访的时候才会用到，正常的电影拍摄内基本没有它出场的空间。这次也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诉求后才将她先借给了我。
“反正也是闲着。”
她回复地轻描淡写，但送来的东西可又不止摄像机本体。
支架配件外加本体放进一个硬壳保护套内，外面又是裹在了一个塞满泡沫海绵的纸箱内。
我花了半个小时将东西准备好，又花了半个小时弄清楚怎么使用后，便将它立在了客厅内。
等到克拉拉周五放学回来，在客厅里看到了这么个大家伙后，她很快就围了上来。
“真的摄影机？”
“真的。”
在厨房里的我，接过身旁小溪递来洗净的西蓝花与洋葱，回应道。
她将书包放下，围着摄影机转了两圈，小心翼翼却又有些兴奋的查看着。
“要开拍了吗？”
“是，但又不是。”我将洋葱切成小段，随后又将西蓝花掰开分好，“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基础知识都教给你了，接下来就是实践的阶段。”
“你不会让我拍电影吧？”
“你不是要成为明星吗？”
“呜……”面对我无语的反问，克拉拉尴尬地用手指卷了卷胸前的发稍，“但我应该不是拍电影的那个人吧。”
“确实。”我停下手，抬起头看向她，“那你之前有在镜头前表演的经历吗？或者，你之前有在台上、在别人注视下表演过吗？”
这三问直接让克拉拉尬住了。
从她不语且回避，单手不断卷弄自己的发梢模样来看，我推测不错。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一直拍摄你。从早到晚，只要你在我视线范围内就会拍摄。”
将洗好的菜都收进盆中，我将从冰箱里拿出的意大利面递给小溪让她煮上。自己则又从调料柜里拿出耗油生抽与黑胡椒，丝毫没将注意力放在已经有些呆滞的克拉拉身上。
“偷……偷拍吗？”
“这是训练。”
“不行，绝对不行！”
反应过来后的克拉拉连忙双手在身前摆出一个叉，身体力行地表现出自己的抗拒。
“哦？这么说你对自己镜头前很有信心喽？”
“不，不试试怎么知道？”
双拳紧握在胸前的她如是道。
我看了看一旁的小溪，她也回应般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我。
“那就先试试。”
——
——
晚饭是简单的意面沙拉与黑椒牛肉。
虽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下厨，不过这段时间空闲的时间不少，也渐渐地熟悉起来。三人份的晚餐不在话下，不过从丰富程度来看只能是简餐。
小溪与克拉拉对此倒是没有怨言，倒不如说后者的反应更有趣。说是好奇呢，还是她对我做的什么事情都抱有新奇的感觉。
甚至连味道她都总是说和这里的不一样。
可能是没怎么在外吃过饭，毕竟家里就有佣人。也可能是没有吃过其他人的手艺。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手艺退步了。
不管怎么说，看见其他人能喜欢自己的食物，本身还是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给其他人做过东西了，上次这么常做饭得三四年前我还在希尔妲身边的时候了吧……
“……”
“师傅？”
“嗯？”
饭后，我检查并调整摄像机，在做拍摄的最后准备时克拉拉忽然喊了我一声。
“师傅在发呆。”
“在想些事情。”我不否认自己手上慢了，甚至能让克拉拉看出来。
“师傅也很久没有拍摄了吗？”
她一手拿着前些天交给她的剧本，正在临阵磨枪还有心思去关注别人。
“导演又不是天天扛着摄影机的，不常拍摄也很正常。”我没有否认，更别说这个摄像机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而且，我确实很久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我身上，模糊不清的脸上我也只能看见“富家女”，“梦想家”，“叛逆期少女”这几个笼统描述她的字。
“剧本已经熟悉了吗？”
于是我问道。
“啊……姑且算是……”这下她的目光立刻离开了我的身上，躲闪起来。
不过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剧本许多页上都被贴上了小巧的便签，并且被套进了一个皮质的保护套内。想必是被努力却又小心地使用着。
“那就准备吧。”
“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我对你的唯一所求》”
——
——
大约三十分后，我站在摄影机旁看着小屏幕上动作僵硬、频繁忘词的窘况以及那机器人般的声音，默默合上了小屏幕。
身旁的小溪似乎也没想到一向很有自信的克拉拉竟然如此不堪，一时间也没了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克拉拉倒是很努力的在表演，即便她有着上述种种问题，她的身体和动作都尽力地在表现。
虽然很不尽如人意。
“如……如何？”
大约五分钟的一组镜头下来，她已经喘了起来。见我们一时面面相觑没有开口，开始激动的心情渐渐伴随着自己的双臂放下。
“只能说，不出乎我的意料。”作为师傅的我首先开口了。
我让克拉拉表演的这小节是整个剧情的转折点，是克莉丝汀恐惧魅影的掌控，是她祈求罗尔的保护，是她憧憬未来与明天，是她与罗尔认清自己与彼此的感情，也是受到魅影憎恨与诅咒的一刻。
是剧本内的第二关键情节点。
而克拉拉的表演说得上努力，排开更多那些之后可以努力获得的熟练度与流畅度，基础还可以。
“你也不用太失落，如果你能一次就达到我的目标，那还要我做什么。这个问题你得注意下，你总是会不自觉的看向镜头，并且好几次不自然地看过来。虽然是在镜头前表演但你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视线。”
至于为什么我看不见眼睛也会知道她看镜头，只是因为我多年工作经验对次很敏感罢了。
“你需要知道镜头的位置，但却不能直接看过来。表演的时候也需要知道自己在镜头内会是什么样子，以及怎么样表演会更上镜。”
“好难。”克拉拉咕呜呜地抗议着。
“所以要多练。”我无视了她故作可爱的抗议声，“所以还是按照我的安排。”
“什么安排？”克拉拉小心问道。
“随时接受摄影。”
“呜！”
看起来她是相当的不是喜欢。
“小溪……”
于是乎她连忙转头向小溪的方向，三步并作两步，一个斜跨抱住了坐在沙发上一直看向这边的小溪的腿。动作流畅自然的让我有些后悔没有将镜头转过来。
“小溪能不能帮我说说师傅。”
感情她是去找小溪说情去了。
只是可惜。
只见小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便携式的，套在手掌的摄像机对准了克拉拉。
“表情很棒哦，克拉拉。”
“小溪你怎么能这样！”
是，很可惜，小溪在这方面也同意我的看法。所以我也给她买了一个便携式的摄像机方便她延伸时间和空间。这样即便我有事出去，亦或是不在一些不方便出入的地方，小溪也能起到监督作用。
毕竟在帮助克拉拉实现自己愿望这一点上，她是和我在同一阵线的盟友。
“什么时候你能够知道自己被拍摄却又不看向镜头，并且能表现出自己在镜头前最好的一面，我们就不拍了。”
“呜……”克拉拉瘫在小溪的腿上，看起来是不打算在反抗了。
“夜还很长，克拉拉你还不能休息呢。”小溪微笑着补刀道。
“恶魔呀！”克拉拉霎时就从小溪的腿上爬了起来。
“好了别闹了。”靠过来的我将之前给克拉拉的剧本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有这个心情和力气不如去多练几次。”
克拉拉将手摸过头顶，将剧本拿在手里，放在鼻子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两个恶魔。”
虽然是轻轻一句，但听到这句话的我与小溪顿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那一瞬，克拉拉顿时听话的像一只小猫咪，踩着肉球无声地溜回到了摄影机前。
看样子前路漫漫。
——
——
当晚，克拉拉在我和小溪的监督下，练习到了晚上十一点才停。
时间紧任务重，克拉拉不可能对自己的梦想说谎，也确确实实地在身体力行我的教导。虽然还有许多瑕疵，体能也跟不上，嘴巴上总是要死要活，动不动躲在房子的角落里被小溪拖着双腿回来的颓废模样，但在练习上没有丝毫的怠慢。
只要态度没问题就什么都好说。
也许是这个年纪女孩子的天性，也许是继承了富家子女的优良血统，克拉拉的接受能力确实很强。在晚上的最后一次练习时已然不怎么在意镜头和我们的目光。
当然，也可能只是累得快要趴在地上完全没力气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
就这样，白天早上小溪监督克拉拉的锻炼，时不时掏出自己的摄影机来跟拍。下午上完学后更实在我的指导下不断地排练预定好的镜头直至晚上。
有时候因为克拉拉不得不回家，我会叫车让司机将她们送回家外，大多数时间都会在我这里留宿。
我不清楚克拉拉的母亲是否知情，但我已经让她将这边的地址和电话交给了她，也让她将这些交给她们家的女佣以防万一。
看着她的练习逐渐出了些效果，日子也过了五月中旬向着月底迈进。
在某个周四的上午，此时的我正坐在二楼的办公桌前，面对一叠又一叠被涂涂写写的稿纸，苦苦思索属于自己的那部电影时。
“叮咚。”
一道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打破了这接近一个月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