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克快步走向防空洞出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音。
几小时前，“引路人”带他进来时曾郑重警告：“路线记清楚，回去得靠你自己。我不会来接应。一旦迷路，你就完了。”
因此，他当时就为自己的脑袋腾出了一点空间，硬是把每一处转弯、每一道标记塞进脑子里。现在虽然浑身疲软，倒还不至于走错。
（可它……她为什么也认得路？）
疑问浮起——那位龙族魔神正跑在他前方某处，步点轻捷规律，没有丝毫犹豫，对这座地下迷宫熟悉得如同归巢。
更奇怪的是……龙，怎么会有脚步声？
虽未亲眼所见，答案不言自明：她已化作人形。这狭窄的通道，根本容不下那具庞然龙躯。
“呃…！”小腿猛地一抽，他踉跄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再加上先前密室中缺氧和龙吼的冲击——能撑到现在简直算是奇迹。
相比之下，那位魔神恐怕正活蹦乱跳。他根本追不上。意识到这点，他索性慢下脚步。
（就这么急着出去？连等等我都做不到？把我这个召唤者扔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一股委屈混着恼火涌上来。他成功了，完成了梦寐以求的召唤，这本该是值得狂喜的时刻——
可身为召唤者，竟被自己的召唤物抛下？
他想起，各类召唤魔法教材虽内容驳杂，其中却有一条是一致反复强调的：若召唤物拒绝听从、甚至显露敌意，召唤者有权立即执行“强制遣返”。
（真没想到，我居然得认真考虑这个选项。）
他刚在内心抱怨完，那个声音就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还不是因为那小房间太憋屈了！人家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脑中突然又响起龙女的声音，阿铁克猛地一惊。在琢磨她话语内容的同时，他意识到更可怕的事：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能呀。灵魂连接都建立了，读心对龙族来说就像呼吸那么简单。）
他猛然想起她最初那句“早说嘛，笨蛋”——原来是指他害怕被活埋的念头。而现在她突然回应，是因为他刚刚萌生“遣返”的打算。
冷汗无声滑下脊背。难道从今往后，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要被她窥探干净？
（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这叫隐私！是人类最基本的权利！”
他失控低吼出声，话音在廊道里反弹，格外刺耳。说完他才惊醒——自己还在潜行中。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正想研究一下人类的思想，你就当实验对象好了。）
“……我认为我实在受不了，还是把你遣返吧。”
（等、等一下！我知道了，我不随便读你的心，这样就可以吧？）
龙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慌乱，看来这个威胁手段对她相当有效。
“不是‘不随便’，而是永远不能！”
（那，也太不方便了。日常生活、紧急保护，各种场景都是有可能需要的，还是制定一些条件——）
“强制遣返。”
（好、好！召唤者大人不说允许，我绝不读你的心~！）
然后，脑中那道声音顿时收敛，仿佛有某根弦被蓦地掐断。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虽未见面，但这几句交锋已能感觉出：她心智尚浅，好奇又贪玩，格外珍惜这次被召唤的机会。
“强制遣返”就能成为与她交涉的有力筹码。
他召唤魔神，本是为了寻找一位拥有渊博学识的指引者，通过渊博的知识为他解决问题。如今来的却是个小丫头…虽说偏离预期，但至少，她确实受契约约束。
（只希望，她的实力真配得上“破坏神”级别。）
他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一直响在前方的脚步声消失了。
她停下了？还是已经抵达出口？
下一秒，那道声音再度侵入脑海，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生涩和试探：
（召唤者……大人？）
虽说阿铁克禁止了她使用读心，是为了保护他的个人隐私，但没有明确说脑内传音的能力也需要禁止。作为一种由她单方面给阿铁克送言的方法，确实是一个很方便的能力。阿铁克突然感到她的脑子还挺好使。
但是，她似乎怕又惹恼他，笨拙地加上了敬称。
（外面有敌人。等我处理完，你再出来。）
只一句，联系再度切断。
“敌人……是‘抑制部’么。”
阿铁克心头骤然发紧。他当然知道那个组织的存在，他们一直像影子般监视他，却从不出手，只因他从未真正越界。
若不是有贵人相助，他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监视网，更妄论成功完成召唤仪式。
而如今，他不仅越了线，还成功召唤出了魔神。形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以来，他只能选择回避，因为他没有对抗他们的能力。
“……正好，从今晚起，我也不必再躲了。”
他唇角无声地扬起，加快脚步，走向通道尽头。
暴雨和雷鸣在门外等候——而一片崭新的世界，正在那片混乱之中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