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阿铁克的目光在窗外天空和课本间反复漂移，思绪早已飘远。
“铃——”
下课铃清脆地撕裂了课堂的沉闷。阿铁克面前的课本仍停留在那一页，他恍惚地抬起头，像刚从深水里浮上来。
他无意识地舒出一口气，仿佛挣脱了什么看不见的束缚，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直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阿铁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尤安娜的声音清亮而有穿透力，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刺进他停滞的黑暗里。
他猛地清醒，身体却像被钉死在座位上。不转头，不回应。他知道她就在身后，不到半米。可他不想面对她，不想面对那些他根本不知如何处置的情绪。
“阿铁克？”
声音又响了一次。教室嘈杂，但她离得太近，他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就这样，无视到底。）
他在心里默念。这是最简单的方法——用沉默筑墙，拿冷漠当盾。
“无视我吗？也好。”她的声音里掺进一丝无奈，却依然自信，“你不说话也行，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毕竟她刚刚才宣告过——“不需要你答应，也不会管你的心情”。被这样对待，她早有预料。
对外向活泼的她来说，这种“单向互动”甚至有点新奇，像是对着一尊石像说话，哲学意义上也算一种收获。
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一言不发。教室里的喧闹、笑骂、追逐声浪一样盖过他们的寂静。
然后，上课铃又响了。
阿铁克有点高兴，难得清静了一整节课间。这堂课他稍微收拾心情，听进去了些。
然而下课铃再次打响的瞬间，她的声音又从身后追来：
“不对，我错了。光在身边不够，我还是想和你说话。”
说着，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转过来嘛。”她声音放软，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阿铁克依旧纹丝不动。他觉得自己已将“无视”修炼至化境。
（对，就这样，坚持就是胜利。）
他默念着，仿佛看见胜利的曙光，嘴角不自觉抬了一下。
“啊，你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吗？”
——可这次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阿铁克猛地抬头，发现尤安娜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前面，坐在前排空位上，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里带着狡黠。
阿铁克瞬间慌了。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带倒椅子。
可他不知道该逃去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径直冲向教室门口。他努力显得镇定，脚步却泄露了仓促。
（……其实没必要逃吧？继续不理不就好了？）
刚踏出教室他就后悔了——太蠢了。
“要去哪里吗？”
可她的声音又一次尾随而来。不用回头也知道，她也跟出来了。
阿铁克吓得几乎跳起来。他强忍住转身吼她的冲动——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不能失态。
（冷静……不能被她牵着走。）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故意放慢脚步，假装只是随意走走。
“啊，该不会你根本没地方想去，只是想躲我吧？”
声源不紧不慢缀在他身后，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快想，快想……怎么摆脱她？）
脑子一团乱。他拼命想，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领着她漫无目的在教学楼里绕圈。
一圈，两圈……他像只被无形线牵引的木偶，带她穿过走廊、楼梯间，最后竟又绕回教室门口。
“叮铃铃——”
上课铃正好打响。阿铁克无奈地走回座位，尤安娜轻快地跟进来，坐回原处。
他又上了一堂煎熬的课。
然后，下课铃再响。
这次他唰地站起身，毫不迟疑。
“别打算躲进男厕所哦，”她带笑的声音清晰传来，“那是小孩子做法，一点也不适合你。”
阿铁克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像被雷劈中。手僵在半空，整个人怔住。
（……被看穿了。）
“你现在保持冷酷形象还挺不错的，”她乘胜追击，“突然逃进厕所的话，人设不就崩了？那不等于承认你在躲我？跟你‘无视我’的方针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我上厕所，不是躲你。”他的嘴仿佛自有意志，脱口而出这句苍白无比的辩解。
随后他快步走出教室。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咯～”从声音判断，这次她没跟来。
可阿铁克并没有胜利的感觉。他越来越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了。
……
等他回到座位，离上课只剩不到一分钟。
“真久呢。”还没坐下，她就又开了口。
“可能我追求的方式太笨了，”她轻声说，“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情。如果我哪里冒犯到你，你可以指出来，我会改。改成你希望的样子——比如，一个能安静待在你身边的女生。”
“……没有那种方式。”阿铁克的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不想再玩“无视”游戏了。他累，不是身体，是心里累。
“那我们可以慢慢找，”她抬起头，眼睛忽然亮起来，像瞥见曙光，“一周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十年……都可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铁克没好气地转头，却发现尤安娜正满脸通红，与他四目相对。
她慌忙移开视线。
原来她也会害羞。
那么，之前那些让自己倍感煎熬的行为，会不会来自于她作出了莫大的勇气？
离上课只剩十秒。教室渐渐安静，只剩秒针滴答走动。
“……你说有就有吧。”最终，阿铁克说着，转回身重新背对她。
随即，上课铃响了。
整堂课，阿铁克依旧眉头紧锁。而尤安娜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像阴雨里悄然绽开的花。
于是，以阿铁克的妥协为结局，他们这种别扭的相处方式……就这样持续了整整半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