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克的思绪被拉回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口中的面包仿佛也因回忆泛起了苦涩。楼顶的风裹着夏日的燥热，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重。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尤安娜。她正专注地用筷子将饭盒里的胡萝卜丝一条条推到边缘，动作轻而细致。她向来讨厌胡萝卜，怎么今天偏偏选了这个饭盒？
即便已经以这种别扭的方式“相处”了半年，阿铁克对尤安娜的了解依然只浮于表面：
他知道她喜欢晴天、讨厌雨；知道她优异的成绩是靠努力挣来的，体育倒是天生擅长；知道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可她的家庭、她的过去、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他——这些，他一无所知。
当然，这也怪他自己。阿铁克心里埋着一个童年变故，像一道从不愈合的伤口，逼他走上最孤独艰难的路，只为那个近乎偏执的目标。这导致他性格上喜欢与寂寞作伴，独来独往，不花任何心思在人际交往上。
再加上一年级时发生的“那件事”，他彻底变得孤僻，不再相信所谓美好的校园生活，也不再是那个可能无忧无虑的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从没真正想去了解尤安娜。相反，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她那看似纯粹的接近，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某种他还没看透的、更深层的算计。
而尤安娜似乎也安于现状。半年了，她不越界、不探他秘密、不闯他荆棘密布的内心。只是日复一日出现在他身边，用她的方式存在着。
她是满足于这个安全距离，还是说，她对阿铁克的“痴情”也不过是一场一时兴起的游戏？她真的愿意像当初说的那样，践行“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慢慢探索，一年、十年，都可以”这句话吗？
阿铁克不知道，也懒得深究。人心，对他而言，远比研究召唤魔法更加难懂。
“我吃完了。”
他平淡地说，把剩下小半块面包塞回包装纸，揣进口袋。起身、转向楼梯口，动作干脆得像要逃离这片令他心烦的空间。
“诶，这么突然……我还没……喂，等一下嘛！”
尤安娜慌了，视线在饭盒和他背影间来回移动。她刚决定要跟上阿铁克，合上饭盒盖要追，楼顶的门却“哐当”一声被猛推开。
一个男生气势汹汹闯进来，目光扫视一圈，死死锁住阿铁克。
“阿铁克！找到你了！”
他几步冲到阿铁克面前挡住去路。阿铁克微微皱眉，停步冷冷看向来人。
“啊，是苏诺德。”尤安娜轻声说。
叫苏诺德的男生闻声转头，一见尤安娜，脸唰地通红。
“尤、尤安娜？你怎么在这……和阿铁克吃午饭？你这家伙！”
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阿铁克大喊，声音发颤：“来决斗吧！”
阿铁克只挑了挑眉，目光掠过对方因愤怒扭曲的脸，转身就要绕开下楼。他不想在这种无聊的挑衅上浪费一秒——在不挑事、不惹事这方面，他倒是个模范好学生。
“懦夫！你怕了是吧！”苏诺德见他无视自己，怒火更旺，声调陡然拔高，“看来你就算能召唤，出来的也是街边垃圾货！”
尤安娜心想，阿铁克这种冷静又孤僻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种话激到。
可出乎她意料，阿铁克在楼梯口前停住了。
他慢慢转身，重新站定在苏诺德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摊了摊手，语气淡得像敷衍：“这次想斗什么？”
尤安娜叹了口气。她本以为自己对他已经足够了解，可他却总能做出在她意料之外的事。
（也许是因为侮辱了他在召唤方面的才能？只知道他执着于召唤魔法，但没想到这个竟然是雷点。）
她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
其实苏诺德来找阿铁克决斗不是头一回了。这位同班同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和阿铁克在及格线徘徊形成鲜明对比。
起初，苏诺德是因为看不惯尤安娜总是和阿铁克在一起，才屡次找阿铁克的麻烦。在他看来，尤安娜必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上。
可后来，他偶然发现阿铁克在偷偷钻研召唤魔法——那种在正规教材里被划为“禁忌”、“邪门”、被主流魔法界歧视的体系。
恰好，这套魔法系统，对苏诺德有着特殊意义。
于是他把阿铁克视作对手，三天两头来找他决斗。
“赌上召唤魔法师的名声，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召唤魔法决斗！”
苏诺德声音洪亮，在空旷楼顶回荡。
尤安娜赶紧“嘘”了一声。苏诺德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捂嘴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见“召唤魔法”四个字。
阿铁克却像个局外人，完全无所谓。他研究召唤魔法早就算不上秘密。他在各科老师眼里已是问题学生，再多一个“学邪门魔法”的标签也没什么。
但苏诺德不一样。他一直努力维持着好学生形象，“那个成绩不错的苏诺德居然学召唤魔法”——这种评价会毁掉他在老师心中的地位，难怪他怕成这样。
“哎呀，又来了……”尤安娜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语气无奈。这半年类似场面已经上演好几次。
“可是你们要定什么决斗主题，拿什么分胜负呢，”她试着提出实际问题来缓和气氛，“召唤魔法的话，总不能真召唤东西打一架吧？被发现可不是训一顿就能完事的。”
“随他便，”阿铁克声音依旧冷，甚至没看苏诺德，“我什么都行，不是召唤魔法也可以。”
语气听起来既像胸有成竹，又像纯粹敷衍。
“哼，只会说大话。”苏诺德冷笑，眼神轻蔑，“召唤魔法以外的，你赢过我？”
“呃，这倒也是——”尤安娜刚想附和，被阿铁克狠狠瞪了一眼，赶紧干笑着改口：“但阿铁克可不能认输呢！”
“对了，”她忽然眼睛一亮，“这次……比‘魔冲力’怎么样？”
听到这个词，苏诺德和阿铁克同时一愣，目光齐刷刷投向尤安娜。
而她看着他们的反应，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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