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克踏出后山时，夕阳正将天际烧成熔金。橙红的光淌过林间小道，给寂静的校园镀上一层恍惚的暖色。
暑假的校园空得发凉。他独自走在林荫道上，风声疏落，脚步清晰。计划顺利，时机正好，一切都顺畅得出奇，他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放松下来了。
“阿铁克！”
（……果然没这种好事。）
一声呼喊刺破宁静。清脆，明亮，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那声音硬生生把他飘在半空的心情拽回地面。
他皱眉望过去。尤安娜正小跑着靠近，金发被风吹起，脸上挂着一贯明亮的笑容，完全没察觉他的不耐似的。
“你怎么还在学校？”他没掩饰语气里的讶异。
“这个暑假我留在学校做义工，参加那个叫什么扫的。没想到还挺快乐的。”
她微微喘气，举了举手中的扫帚。
阿铁克觉得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这扫帚和上次见到米柯蕾时，她拿着的一模一样。
“夏扫组？”他脱口而出。
“对对。你知道？”她眼睛一亮。
阿铁克本来只是遵从着记忆脱口而出，却发现即使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竟还牢牢记得和米柯蕾相撞的事。为了避免麻烦，他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阿铁克你不也还在学校吗？”她偏着头，好奇满满。
“我在哪不都一样？反正我也没……”他蓦地顿住。一个念头擦过脑海，稍纵即逝，却被他清楚地抓住了。
他话锋一转：“你是因为知道我留校，才报名当义工的？”
“哎呀，别在意这种小事嘛。”她摆了摆手，笑容依旧灿烂。
——怎么能不在意。
阿铁克心想，虽然自己没有需要回的家，确实是在哪里都一样，但之所以会留校，是为了执行召唤计划，这件事应该只有库德罗知道。
那她是怎么提前报上名的？
（……难道？）
“明明都放暑假了，夏扫组那帮人还干得这么起劲……看来是真爱这学校啊。”
“……”
“而且我观察过了，基本都是家境不太好的学生，正是因为咱们学校扩招才进来，怪不得。”
“……”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她早习惯了他惯常的沉默，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讨要一点回音。
可这一次，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阿铁克一动不动，目光凝滞。
就在刚才，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某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猛地扎进脑海。思绪迅速连成一线，如骨牌般接连倒下，最终停在一个结论上。
他猛地扭过头，捂住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骤变的表情。
几秒钟后，他转回身，表情已恢复平静。尤安娜依然睁大眼睛望着他，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我留校只是有点事要处理，两天后你就见不到我了。”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她在身后喊了句什么，他没听，也没回头。幸好，她没跟上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背包里那只窃听耳筒，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宿舍空得发凉。室友早已离校，只剩窗外断续虫鸣。
阿铁克关上门，迅速取出耳筒戴上。他坐进椅子里，整个世界只剩下耳机里沙沙的电流声。
他等。一直等到深夜。
终于——声音传来了。
“阿铁克从后山回来之后，行动更快了。”是一个女声，裹着厚重的电子音，听不出原声。
他原本以为会听到熟悉的声音，结果并不是。但他马上想到，他们的通讯设备可能会对声线做特殊处理。
“嗯，现在基本能确定，那个神秘男人在协助他。”回应的男声同样经过处理，低沉模糊。
“不知道那人会带什么来……我认为该对阿铁克实施制裁了。”女声透出急迫。
（制裁？要制裁我？）
他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但他马上又将注意力放到窃听上。
“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了，查清那人底细之前，先别动。”男声更谨慎。
“……好吧。他们进后山的具体位置呢？”
“找不到。后山树林像个迷宫，跟踪的队员很难跟上。而且他恐怕早就发现我们了，已经多次故意绕远路进入后山。”
“要不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下次他去后山时，我会跟紧。他的反跟踪能力并不强。”女声语气里带着自信。
一阵沉默。
“……队长？”
“好。但你务必小心。不止阿铁克，那个男的一样危险，他不是一般人，体格也很好。”
“那是当然。”
通话戛然而止。
阿铁克一动不动，又听了半小时白噪音，才缓缓摘下滑腻的耳机。
（库德罗没说错……我真的被盯上了。但更糟的是……）
他面墙静坐，将零碎的线索拼凑起来——白天的怀疑，耳中的对话……很快，他有了一个成形的想法。
他猛地展开库德罗给的地图，纸页哗啦一声摊满桌面。他本来已经把这地图读得烂熟，快要能背下来了。
但现在读地图的目的与之前截然相反。
（如果他们想堵我……那我不如先出手。）
他现在有计划、有帮手、有对方不知道的窃听手段、有通往奇怪房间的机关门地图。
自己能打的牌比想象中多。既然已知道危险逼近，再不行动，就真的只剩后悔。
他整晚都在思考，直到眼皮撑不住为止，他都抑制不住自己去再多想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