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屋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水滴从屋檐滑落的轻响。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老木头腐朽的气息。
阿铁克走进这久未归来的居所，脱下湿透的外套。屋内的简陋陈设让他恍惚——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的寒假。一切都蒙着薄灰，时间在这里停滞。
“全身都湿透了。”他低声说，“我得赶紧去洗个澡。呃，你呢？”
他回头望向花焰。
自进屋后，她的眼珠就没停过。天花板、墙角、门框、窗玻璃——她的视线贪婪地舔舐着每个角落。那从湿漉漉大褂下露出的龙尾，正欢快地左右摇摆，毫不掩饰自己第一次踏入人类房子里的好奇心。
“阿铁，”她歪着头，龙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你的家在人类里算特别奇怪的吗？”
她管阿铁克叫“阿铁”，这在他自我介绍后就这么定了，理由是“两个字更好听”。
阿铁克皱眉：“先别管奇不奇怪。我说，你要不要换衣服？——说起来，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变龙形时不撕破？变回来又自动穿上？”
“哎呀，问题太多啦！”花焰夸张地张开手，像在抵挡无形攻击，“连我花焰这么聪明的脑袋也处理不过来。”
“……你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阿铁克只得按顺序问道。
“这个？誓约之衣啊。”花焰露出鄙视的眼神，“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阿铁克觉得和她的交流特别耗费精力。相比起来，尤安娜——
那个名字刚冒出来，脑海中便浮现她躺在雨中、手臂扭曲的画面。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
回过神来，花焰正摆弄着湿透的大褂。灯光下，雨水正不断从衣摆滴落。奇怪的是，她身上的水珠正迅速被衣物吸收——那衣服在主动吸水！
“果然即使是誓约之衣也会湿啊。”她嘟囔了一句，“那只好先送回去咯。嘿！”
她轻轻一跳。
阿铁克没看清动作，只发现落地时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消失不见。
“等——”
他猛地转身，后颈发烫。
“你在干嘛！怎么突然光着身子！好歹遮一下啊！”
“啊？就这样你也害羞？”花焰嗤笑，“龙型的时候不也是全身赤裸吗？”
“别扯那么多！”他咬牙，“在人间界，只要是女性，就不该在别人面前裸体！”
“哎，真麻烦。”花焰叹气，“那这样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念道：“吾以高贵吾龙之名，申以太之灵幻化吾身。幻化之术。”
身后闪过一阵白光，又迅速消散。
“好了，转过来看看。”花焰说道。
于是阿铁克缓缓转身，将视线移到原本花焰的方位。等到眼睛终于捕捉到实物后，他差点没有被吓破胆。
“鬼、鬼啊！”
他惊叫着后退，日后每次回想这次失态，都觉得是人生污点。
“才不是鬼呢，我是龙。”
“你、你怎么只剩个头了！”
正如他所言，花焰只剩下一个头飘在半空中，脖子以下全部消失。原本该是身体的地方，现在只能看到她背后的门前走廊。
龙角上的红黑纹理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诡异非常，要说是“鬼”也并非胡扯。
“阿铁你真是缺乏常识耶。”花焰翻了个白眼，“这叫‘幻化之术’，就是让人把我看成别的东西。刚才飞行时也是变透明的，不然早被发现了。”
阿铁克一愣。飞行期间他死死搂着龙脖子，根本不敢往下看……要是早知道胯下空无一物——
他打了个寒颤。
“将自己变透明？天下还有这样的魔法？”他忍不住问。
以前，阿铁克也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虽然他只对召唤魔法感兴趣，但为了进入高等魔法学校，他也做到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十分清楚魔法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
比如，火系魔法能产生热量和火焰，但由于人类魔力有限，要想持续燃烧还是需要燃料；水系魔法能操纵水流的速度、方向，与操纵热量的火系魔法结合起来还能让水变成冰，或将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成水，但要过滤杂质还得靠物理或化学方法。
即使是光系魔法，这个教材提及甚少，尤安娜却最擅长的魔法属性——阿铁克因好奇而从她那里学到很多——也只能凭空产生光源，或操纵环境光的强度。
不过，还有一种类别叫“信息魔法”，比如之前米柯蕾使用魔杖做录音的那个。阿铁克猜想这个“幻化之术”如果要划分到人间界的魔法系统，大概也是属于这一类。
“是呀。”花焰点头，“这个魔法很方便，是我特意为了来人间界学的。你要不信的话，看招！”
她的头突然像投出的篮球，在空中划出弧线。
阿铁克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已经躲闪不及。
“呜哇！”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前面将他推倒，令他仰面倒地，湿衣服溅开一圈水花。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抬头望去，花焰的头正浮在他腰际上方，用恶作剧的眼神俯视着他。
很明显，他是被骑在身上了。
“很重！快走开！”他伸手推拒——
噗哩。
手掌传来意想不到的触感：软软的、滑滑的，湿冷下却带着一点暖暖的温度，有如一件未经雕琢的艺术品……
“噢，原来阿铁不想用眼睛看，用手摸就没问题～”花焰笑嘻嘻地说。
想到她在变透明之前是一丝不挂，阿铁克猛地缩手，脸颊烧得厉害。他撑起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把对方顶开。
“呜哇。”花焰随即被他搞得往后倾倒。她的头在空中转了个圈，掉到了地板上。
“……我去洗澡了。”阿铁克什么也说不出，逃也似的冲进浴室。
“哈哈哈，阿铁真好玩。”
花焰笑不拢嘴，视线重新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她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而在浴室里，阿铁克用力搓着头发，泡沫顺着额头滑下。
（到底是我与人相处的本领太差，还是花焰捉弄人的技能登峰造极？）
水声淅沥，却盖不住门外隐约传来的翻找声——那家伙肯定在翻箱倒柜。
他叹了口气，意识到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本章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