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克的嗓音沙哑：“为了照顾我的情绪，父母‘石化’的事被压了下来。官方的说法是‘突发性魔法反噬’……没人相信我看到的是一个燃烧的蓝色骷髅。”
“后来，我被送进孤儿院，靠资助长大，考进希望之光学院——直到最终，将你召唤出来。”
他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水，陶瓷杯底碰在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房间陷入沉默。只剩最后几滴雨水敲打屋檐，嗒、嗒、嗒，叩在寂静里。
花焰起初还翘着腿晃尾巴，以为只是个寻常故事。可听着听着，笑意从她脸上褪去。她坐直了，龙尾也垂下来，安静听到了最后。
现在，她头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生于魔界，长于魔界，对人世知之甚少——但她听得懂这个故事的分量。
无论是人还是魔神，都明白“亲人”意味着什么。都听得懂阿铁克声音里压着的东西。
“后来我翻遍了所有记载，”阿铁克的手指无意识地刮着桌沿，“终于确定，如果世上真有那种存在……只可能是一种：通过召唤降临、实力与智慧都属顶端的……魔神。”
他抬起头，目光灼人：“召唤魔法，是我唯一的桥。这就是我拼死钻研它的原因——我要找到那个燃烧的魔神，问出真相。必要的话，让他付出代价。”
他攥紧拳头，仿佛要把这些话钉进空气里，然后直视花焰，等她回应。
“呃……”花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却飘开了，尾巴悄悄缩到身后。她总是用玩笑掩藏认真，此刻却罕见地无措。
“……虽然我花焰确实厉害，美貌与实力并存，破坏神里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她勉强用熟悉的腔调开口，却透着一丝心虚，“但……抱歉，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魔神。”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阿铁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早在他第一次听见她稚气未脱的声音时，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
“我原本的打算，是召唤一位知识渊博的老者，帮我出谋划策……所以才把级别定得那么高。”他自嘲地摇头，“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哎呀！”花焰一拍脑袋，“早知道我就不该光冲着战力达标去登记了！该先读够一万本书再来的！”
“没事，”阿铁克摇头，“能召出你，已经是我的极限。说明我功力还不够……摸不到真相的门。”
而且，同一种召唤魔法一生中只能用一次，我也没办法从头再来了——原本他打算补充这句话，但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虽然是事实，但“重新执行召唤”也意味着需要对花焰先进行遣返，这会破坏他们刚开始建立的情谊。
他已经不会再在她面前提遣返这事了。
“对了！”花焰突然眼睛一亮，“虽然我不知道那怪人是什么，但我可能有办法让你父母恢复原状！只要形体还完整——”
“第二天他们就化成灰了。”
（……石化魔法还能这样？从来没听过！糟了，又说错话，阿铁会不会觉得我靠不住啊？）
“……你心里想的，全传到我这儿了。”
“呃？啊，哎嘿嘿……”她只能干笑。
然后，阿铁克示意花焰跟上，转身走向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漆皮剥落，锁孔周围全是刮痕。
“那天之前，我从不知道家里有这个房间。”他手搭上门把，“父母把它藏起来了……连我都不知道。可那个魔神……径直就找到了它。”
吱呀——门开了。夕阳余晖透过积尘的窗户斜照进来，光柱中浮尘悠扬。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老书桌。
“我在这里只找到一本笔记……和一张纸条。”
阿铁克拉开抽屉，取出两样东西。笔记本封面布满划痕，内页全是空白，唯独中间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正是那魔神手中握着的部分。
花焰接过本子翻了翻，又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时间太久了。”
“这个我不抱希望了。关键是这张纸。”
他把纸条递过去。花焰瞥了一眼——字迹有些模糊，应是被泪水晕开过。
第二眼，她就塞回给阿铁克。
“我看不懂。”
“我们不是能正常交流吗？”
“那是召唤仪式的翻译功能——语言会自动转换。你们说话在我耳里都是魔界语，我说的话你听来也是你的母语。但文字……不受影响。”
“你念给我听。”花焰催促道，她也急着想知道结局。
阿铁克皱紧眉头。他本来不想再看这些字，更不想念出来。但为了花焰——他吸了一口气，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阿铁克，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我和你妈妈大概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你不要难过，这是我们罪有应得。我们曾经犯下很大的过错，遭到报应只是迟早的事。我们只求能将你快快乐乐养大，教你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我们不希望你走上同样的路，不想把罪孽留给下一代。最后你要记住，你是无辜的，我们也从未后悔生下你。别憎恨这个世界。”
他念得很快，像要甩掉什么。随后利落地折起纸条，转身将它和笔记本一起塞回抽屉。金属滑轨合拢时发出冗长的摩擦声。
片刻后，他转回身，脸上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花焰依然沉默。她平时话多，但这种时候也知道不能乱开口。
“他们在我面前从来没吵过架。”阿铁克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明亮的月光，“有时很严厉，但非常爱我……我觉得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父母了。”
花焰能感受到那份重量。因为不知名的“罪”，父母被来历不明者终结，只留下他一人。无论留多少话，都难以抚平这样的创伤。
“我消沉了很久……后来想通了。信里的内容我会遵守——正直地活下去，不憎恨这个世界。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这就是我活下去的目标。”
他的声音很稳，目光如炬。
花焰静静听着。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来到人间界最重要的事，不是展示力量，而是真正帮到眼前这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