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望之光校园被血色火光笼罩时,莫扎尔正驾驭上大鹫离开了王城区。他身下的猛禽翼展近三米,向着学校疾驰,如一道灰黑色闪电划破长空。
早些时候,他本在父亲引荐下出席铁枢辖区魔法委会的年度大会。但在反复思量后,他递交了早退申请,理由只有一句:“阿铁克案的事态可能恶化。”
“你疯了吗?不是早就让你别管阿铁克了!”父亲的怒吼仍在耳边回荡。
“对不起,但我还是很担心。阿铁克绝不是等闲之辈,我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这话半真半假。真正让他坐立难安的,是尤安娜那张倔强的脸。他太了解这个后辈了,一旦认定某件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如今她孤身一人面对阿铁克与曾经落败的魔神,风险高得令人窒息。
他紧急联系苏诺德,希望获知最新情况,却只听到对方混沌的声音:“队长……对不起……我虽然在学校找到她了,但结果被她打晕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那一刻,莫扎尔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立刻给苏诺德开放了跨校权限,紧急召集铁枢辖区另外三所学校的抑制部成员过来支援。
以他对尤安娜的判断,若她都无法对付,那魔神就必然在现场,这就是抓捕阿铁克的最佳时机——也是救她的最后机会。
接近校园时,莫扎尔已经能看到远处冲天的火柱。赤红色的光芒映红了天际,连空气都在发烫。苏诺德的紧急报告也紧随而至:“学校里有火柱和元素共鸣两种异象,可能有伤亡!”
“优先救人!”莫扎尔对着对讲机怒吼,“阿铁克的事,稍后再说!”
他指挥大鹫在火柱边缘盘旋,灼热的气浪几乎要烤化他的护目镜。五分钟漫长如五个世纪,直到视线扫过一片焦黑的岩砾堆时,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尤安娜!”
大鹫紧急降落,莫扎尔跃到地上,踉跄着扑过去。
女孩倒在碎石堆里,半张脸被烧伤,焦黑的发丝黏在血污上。她半睁着眼,嘴唇微动,发出破碎的气音:“……队长……对不起……我……”
“别说话了!”莫扎尔声音发颤,轻轻拂去她脸上的尘灰。那半张完好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我……惹怒了她……”尤安娜突然失声痛哭,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学校……还有留校的人……都因为我……”
后面的话被哽咽吞没。
“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莫扎尔擦去她的眼泪,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压得他心口发疼。
他将她稳稳放在大鹫背上,抱紧,然后骑上大鹫,并指挥它起飞。
大鹫发出一声长鸣,振翅冲向高空,朝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
在火柱的顶端,空气扭曲成波浪状。龙形态的花焰舒展双翼,盘旋于烈焰之上。她的鳞片在火光中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金色的竖瞳锐利如刀。
当她看见大鹫载着尤安娜远去,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半分。
(阿铁要我留她一命,我也挺欣赏这丫头……命是保住了,就怕那张脸……)
记忆回溯到不久前的交锋:她原本用火弹瞄准尤安娜的额头,只想让她晕过去使得那个魔法失效,好让自己能变龙。没想到她反应过快,让火弹打偏了,才毁了她半张脸。得手后,她特意先把半昏迷的尤安娜拖到室外的岩砾堆后,才回身召唤火柱。
至于为什么要弄这么大的排场,与阿铁克所猜到的如出一辙,是因为库德罗。他当时通过脑内传音的方式,向花焰这么说:
“要是阿铁克跟抑制部的事了了,你就陪他过安稳日子?很无聊吧?不如搞点大动静——我来施火元素共鸣术,你只管往大楼扔火系魔法,动静越大越好。相信我,这对你绝对有利。”
(虽然有点对不住阿铁,但我这么做,没错。)
花焰甩了甩尾巴,龙尾扫过的地方,空气都在燃烧。她甚至能想象出阿铁克暴怒的样子,说不定还会拿“强制遣返”来威胁她——他真的会那么做吗?不可能,他现在根本离不开她。
(他已经和整个学校为敌了,没我保护可不行。)
这个念头冲淡了内疚,甚至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她盘旋着扫视下方,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同时,使用脑内传音:
(阿铁,你在哪?)
——
另一边厢,阿铁克终于盼到了,心里那来自花焰久违的呼唤。
(我在校道旁!)
他在心中呐喊,期盼花焰能通过读心接收到。随即又暗骂自己——明明是他自己禁止花焰读心,怎么能因为情况紧急就随意打破约定?
“阿铁克!总算逮到你了!”苏诺德的怒吼声拉回他的注意力,“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跑?!”
以苏诺德为首的一伙人——阿铁克猜是从各个学校过来支援的抑制部成员——已经围成了半圆形的包围圈,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制式魔杖,杖尖闪着寒光。载人用的大鹫在他们身后踱步,锐利的喙部开合着,发出威胁的嘶鸣。
阿铁克心知肚明,这次逃不掉了。火柱、爆炸、元素共鸣……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他被关进监狱,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但他还有未竟之事:抓住真正的幕后黑手——库德罗,质问他为何要将事态推向毁灭,并让他一同认罪。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米柯蕾,女孩的膝盖还在渗血,却紧握着短杖。她回望阿铁克,那疲惫的脸容中依然露出坚定的神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窜入脑海。
在抑制部逼近的瞬间,阿铁克猛地从裤袋掏出小刀,一把将米柯蕾拽到身前,用小刀抵住了她的脖颈。
“别过来!”
他的吼声刚落,对面的人群瞬间僵住。
“米柯蕾……对不起。”他声音极低,带着歉意,“陪我演场戏。”
“嗯。”米柯蕾的回应轻得像耳语。
“阿铁克,我知道你不敢伤同学。”
苏诺德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他是这群人里唯一和阿铁克有过交情的,此刻的怒斥中,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阿铁克的手微微发抖。他看着苏诺德一步步逼近,对方的靴底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一步,两步。
“阿铁克……你可以割我的头发。”
米柯蕾小声说道。阿铁克惊讶地望着她,马上,他咬咬牙,手腕翻转。
刺啦——
一束棕黑色的发丝飘落在地。米柯蕾前额的刘海被割掉了一块,露出光洁的额头。
“别过来,我真能下手的。”阿铁克声音嘶哑地警告道。
苏诺德脚步骤停,他的脸涨成紫红色,怒吼如雷:“你太卑鄙了!毁了尤安娜还不够,现在还要拿另一个女生当人质?!”
他以超大的声音喊道,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尤安娜”三个字像重锤砸在阿铁克心上,他突然想起尤安娜生死未卜,心里不禁发软。
(我……是不是错了?)
罪恶感借这个机会攀上了阿铁克的心头。他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放弃挣扎?
把花焰召唤出来,并没有对自己追查“燃烧的魔神”起到任何帮助。但却对校园作出了极大的破坏,给很多人带来了麻烦,包括现在甘愿做人质的米柯蕾,阿铁克已经欠了她四次人情。
(也许,束手就擒就是最好的偿还方式?)
这是阿铁克命运的岔路口,在他脑海里,时间仿佛放慢,走马灯提前上演。
投降,还是反抗?
赎罪,还是逃亡?
而头顶,火柱仍在燃烧,如同审判的火焰,静静等待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