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面前的塞拉也因为克罗艾突如其来的宣告，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至于也失去了言语。
这实在太过突然了。
当然不仅仅是她，在场的其他女孩子们也都面面相觑，空气中霎时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能感觉到的只有微风悄悄吹动自己的衣角和长发。
不自觉地握住了手，闭上了双眼。
如同真正的修女那般。
没想到克罗艾居然会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前世在漫画或者游戏里见过精灵之类的种族，但是那基本上都只是为了满足某种癖好被创造出来的形象，对这个世界还所知甚少的我，也不会明白这个世界的其他种族，和人类的关系会是怎样的。
从眼下的沉寂氛围来看，我想应该不太乐观。
唯一能让我感到些许欣慰的，或许是在这场死寂之中，几乎能听见诺艾尔那轻微的呼吸声，让还有些沉重的心底也算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她没事...
然而微微抬眼，那更值得担忧的事情，便闯入了眼帘。
这场对峙似乎还远未结束。
“塞拉，怎么样？”克罗艾依旧紧紧盯着塞拉，她那张总是如同欢快的小鸟一般地脸颊上，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这是不是可以证明，诺艾尔的感知能力是不可靠的？”
“...不能。”然而塞拉慌乱的眼神却逐渐镇定下来，她缓缓挺直腰板，像是不想被克罗艾压了一头似的，“诺艾尔的感知没有出现过错误，这是米歇尔姐姐亲口说过的， 至于你...或许是存在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比如...你的精灵血统不够纯正，魔力气息没有达到足够让诺艾尔警惕的程度？”
“米歇尔姐姐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么？塞拉，你难道忘了至高之主也告诉过我们，要学会质疑长辈的权威么？”克罗艾不紧不慢地反驳她，“至于血统...如果我的血统还算不够纯正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几个称得上纯血的精灵了！”
“住嘴！血脉沾染了污秽的你也配谈论至高之主的教义？而且你还好像对这股不洁的血脉十分引以为傲的样子？你难道忘了，精灵一族早已做出了选择，早在它们背叛了至高神教，和其他非人种族狼狈为奸，一起发动了第一次人界大战的时候，就已经不配收到主的庇护了！如果不是至高神教率领英勇无畏的人类进行了反抗，如今的世界说不定早就毁灭了！而且它们至今还在对人界虎视眈眈...所有选择背叛我们的非人种族，都应该受到至高之主的神罚！”
“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的出身是我可以选择的么？难道就因为我的血脉，我从被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么！至高之主明明说了，只要是诚心诚意信仰至高神教的人，无论种族，不分贵贱，都有资格受到主的庇护...！”
两位熟读教义的少女，脱口而出的条例却仿佛变成了只为给对方定罪的借口。
这场争吵愈演愈烈，双方各执一词，起初的理智也逐渐在过程中被逐渐磨损，最终只剩下了无尽的愤恨与敌意。
女孩子像是被她们的行为给吓懵了，各个都露出害怕的神色，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愿意相信伊莉丝不是魔女！说到底，你也只是在猜想罢了，退一万步讲，你能给出证据么？”
“那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话！而且我说了，就算她不是魔女，那也绝对是很危险的存在！”
“既然是你提出的假设，就应该你来证明！”
“那我们等诺艾尔醒过来！听听她对伊莉丝的看法如何！让她告诉我们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伊莉丝？”
我并没有多说任何话，只是站在克罗艾的身后，像个真正的修女那般，阖上双眸，虔诚地合起自己的双手，试图向那所谓的伸祈祷着。
就好像她们所争论的对方并不是我，而是一个无关的路人那样。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到底是因为我是魔女，所以他不会回应我...
还是说，这所谓的神并不存在呢？
无论祈祷了多少次，也都是徒劳的。
没有任何变化。
“.......”
我受够了。
就这样吧。
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往后跑去。
没有哭泣，也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想法。
自己或许都不知道现在这张可可爱爱的脸蛋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嗯...反正不会是微笑就是了。
“伊莉丝！”
没有理会身后克罗艾的呼喊声，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虽然修女服穿着很不适合跑步，但是也比那身裙子要好不少。
大侦探...虽然很感谢你为我解围。
但是暂时就这样吧。
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所以...
请先原谅我的任性吧。
谁叫我的确是可悲又可怜的魔女呢？
.......
其实我并不是单纯因为她们的事情才打算跑掉的。
只能说有一部分原因。
记忆之中的那片迷雾森林应该就在眼前的不远处区域，那个明亮的月夜之下，米歇尔姐姐闪亮登场把我救下的时候的记忆，至今还格外清晰。
难得来到这附近，就想要回家看看。
而且最惊喜的是，我发现自己几乎完全记得路线。
不仅如此，直到完全离开别人的身边，独自一个人行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五官好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水平。
茫茫的迷雾遮蔽不了我的感官，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清晰，目光所见之处，就连远处树叶上的脉络纹路也格外分明；鼻腔里不仅仅只有野花的芬芳与水汽的湿润，还有成千上百的奇特馥郁；近处的急促虫鸣，遥远的野兽咆哮，种种声响，无一例外逃不过自己的敏锐耳朵。
——好像这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
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我已经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缘故么？
如果可以的话...隐约还能听见那已经是几公里之外的女孩子们的呼喊声，这让我下意识地停止了这放大到极致的听力使用。
...不想去在意她们的事情。
“这...就是魔女本来的力量？”
如此恐怖的感知力...完全就是远超常人级别的存在。
再一次地，对自己变成了魔女这个事实，有些更加实际的体会。
如果是之前，或许我还会有些难过，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可事到如今，这应该算是难得能让我开心一些的事情了。
直到独自在林间行走，通过树杈与枝叶的阴翳看到太阳已经几乎快要完全落山的时候，心中才有那么一丝慌乱，明明都是可怕的魔女了，却还是会跟普通人一样怀着对未知的恐惧。
越往里面走，黑暗就如同慢性毒药一般侵蚀了眼前的光明。
然而当我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用力撑开的时候，视野中却变得完全不同起来。
瞳孔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视觉神经像是自沉睡中被唤醒，眼眶所映出的一切景物都明亮了起来，黑暗所带来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份奇特的视力面前不堪一击，只存在一瞬便已然消散。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宛若离开人群的野兽解放了本能。
但现在的我并不是野兽，因为我还拥有理智。
“我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半是感叹，半是无奈。
“唔...不管怎么说，先回家看看吧。”
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而且为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已经尽力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不光是克罗艾和塞拉的事情...还有诺艾尔...修道院和冷港镇的事情....以及那个我不想提到的家伙。
（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怎么看我呢？应该会相信塞拉的话吧？毕竟我对他来说也实在太可疑了...）
更别提我这等同于畏罪潜逃般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彻底堵死了我的辩解空间。
这个瞬间，那个让人有些羞耻...却又有些苦涩的念头再一次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如果他知道了我是魔女...
——他会用那双曾经搂过自己腰的手，毫不犹豫地拧断我的脖子吗？
手掌突兀地抚上了自己细瘦的腰肢，那时候他掌心的热量仿佛还残留在那片被他直接触碰的肌肤上，从冗长厚重的修女服渗透而出，隔着布料传达到我冰凉的手指。
太奇怪了。
为什么我对他的无礼行为就一点都不反感呢？
可威尔先生光是想要吻我的手，自己就下意识地拒绝了。
是因为他那天晚上救了我？可是那时候他的话难听得刺耳...还是因为他后来戴上了那副优雅的王子面具？可是那明明就是个中央空调啊，对所有的女孩子都一视同仁，更别提我心里还是个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油腻的性格了。
无法理解。
“我到底...”
随后和他有关的一切，从第一次见面时诺艾尔在他怀里娇羞的模样，再到那之后的一连串令人难过的事情，也毫不客气地浮现在眼前，压抑得几乎快要让我窒息。
在心头泛起微微的酸楚之前，我停止了那份不该有的想法。
还是别去想了吧。
于是这片森林之外的一切烦心事，在这一刻通通被抛之脑后。
这是逃避么？
也许吧。
至少现在的我，只想快点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温暖小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