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庭”训练区在晨光中褪去了夜晚的静谧,显露出它作为战场的本质。沙土地面上履带痕交错,池塘水面倒映着钢铁巨兽的身影,凉亭与假山此刻更像冷酷的掩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尘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知波单战车道部十五辆战车(五辆三式中战“チヌ”,十辆九七式中战车改)已列阵完毕。星羽车组驾驶的“チヌ1号”经过临时改装,炮塔后部加装了一个显眼的框型天线和额外的通讯面板,成为了雪晴奈部长的“移动指挥节点”——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桑德森附高方面,十五辆涂着橄榄绿、炮管粗壮的M4谢尔曼(多为75mm炮型)也已就位,沉稳的气势如同磐石。
指挥频道里,雪晴奈清脆却带着过度亢奋的声音响起,透过“チヌ1号”的电台清晰地传入星羽耳中:
“全体知波单战车!听我号令!”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拔高,“桑德森的蛮夷就在前方!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知波单的‘玉碎’精神!为了学院的荣耀!全军——突击!目标,正面击溃敌阵!板载——!!!”
“板载——!!!”通讯频道里瞬间爆发出其他知波单车组(尤其是九七式车组)狂热的呼应。
星羽的心猛地一沉:“等等!部长!这地形根本不适合…”
“执行命令!全速前进!”雪晴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引擎的轰鸣瞬间提升到最高!十辆九七式改如同脱缰的野马(虽然速度上限不高),五辆“チヌ”也沉重地加速,整个知波单阵线如同一道决堤的钢铁洪流,无视了崎岖的地形、狭窄的小径和危险的池塘边缘,直挺挺地朝着桑德森严阵以待的谢尔曼阵线猛冲过去!
“疯了…都疯了!”星羽一拳砸在舱壁上。千鸟无奈地推动操纵杆,“チヌ1号”也只能随大流向前冲去。七咲脸色冰冷,淡红色的眼眸紧盯着瞄准镜,手指搭在击发器上。五十铃则紧张地抱紧了下一发57mm穿甲弹。
“轰轰轰轰——!”
桑德森的谢尔曼阵线开火了!75mm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冰雹般砸向冲锋中的知波单战车群!
“轰隆!” 一辆冲在最前面的九七式改炮塔被直接命中,模拟破片和浓烟瞬间将其判定为“击毁”,巨大的红灯亮起!
“噗嗤…哗啦!” 另一辆九七式改试图冲过池塘边缘的软泥地,结果一侧履带深陷,动弹不得,成了活靶子,紧接着被两发炮弹“照顾”,判定丧失战斗力。
“铛!铛!铛!” 三式中战还算厚重的正面装甲勉强弹开了几发炮弹,火星四溅,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车体剧烈摇晃,乘员在车内被撞得七荤八素。
“注意规避!寻找掩体!”星羽在“チヌ1号”里徒劳地大喊,但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引擎的咆哮、炮弹的爆炸和雪晴在指挥频道里不断重复的“冲锋!不要停!板载!”的尖叫声中。
第一轮冲锋如同撞在铁板上的鸡蛋。短短几分钟,就有超过六辆九七式改和三辆“チヌ”被判定“击毁”或“瘫痪”。残存的战车虽然凭借着一股悍勇和部分运气(比如利用假山死角躲过炮击),勉强冲过了桑德森的第一道火力网,但阵型已经完全被打散,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稀稀拉拉地散布在战场后方靠近边缘的一片模拟小树林地带。桑德森的谢尔曼则开始沉稳地调整阵型,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准备分割包围这些残兵。
“チヌ1号”凭借千鸟关键时刻一个近乎本能的急转弯,险险躲过一发致命的炮弹,冲进了一片假山石构成的相对安全区域,但履带也碾过碎石,发出不祥的摩擦声。
“该死!”星羽看着战术地图上代表己方战车的绿色光点一个个暗淡下去或变得分散无序,心急如焚。雪晴的声音还在指挥频道里响着,但内容已经变得混乱不清,似乎她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但除了重复“坚持!攻击!”之外,根本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调整指令。
“指挥系统完全失效了!这样下去会被各个击破!”星羽的目光扫过车内,突然定格在那个加装的通讯面板上。上面除了连接雪晴指挥频道的指示灯,还有一个被灰尘覆盖、标识着“全队紧急频道(ALL)”的按钮。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炸开!
“赌一把了!”星羽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用力拍下了那个“全队紧急频道”按钮!同时,她猛地扳动了面前一个从未使用过的、标着“指挥权覆盖(OVERRIDE)”的红色开关!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瞬间覆盖了原本混乱的指挥频道,让所有还在线的知波单车组(以及指挥室里气急败坏的雪晴)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或调低了音量。
紧接着,一个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柏林腔德语口音(切换成了日语)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穿了所有的噪音和混乱,响彻在每一个知波单车组的耳机里:
“这里是‘チヌ1号’车长,星羽·芙蕾雅!依据紧急条例第7条,我宣布暂时接管全队战术指挥权!所有残存车辆,立即停止无谓冲锋!重复,立即停止!保持静默,听我指令!”
频道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的微弱嘶嘶声。几秒钟后,一个带着惊疑和疲惫的声音试探性地响起:“…‘チヌ1号’?你…你说什么?”
“我是‘チヌ3号’,我们听你的!雪晴部长那边…”
“指挥权在我这里!”星羽的声音斩钉截铁,“想活下去,想赢,就听我的!现在报告你们的位置和状态!快!”
短暂的迟疑后,几个分散的声音陆续响起,报告着自己的位置(大多在小树林边缘或假山石附近)和车辆状况(基本带伤,弹药消耗不一)。星羽的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般运转,结合刚才观察到的战场态势和地图,一个极其大胆且依赖精密配合的战术瞬间成型。
“很好!”星羽的声音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沉稳,“听着!桑德森以为我们完了,他们正在重组,准备清剿我们这些‘残兵’。这是我们的机会!他们阵型会拉长,侧翼会暴露!”
她快速下达指令:
1. “チヌ3号’、‘チヌ5号’!你们两辆三式中战,位置靠后,装甲相对完好,立即向我靠拢!坐标:假山群‘龟石’西北侧洼地!动作要轻,利用树林和假山掩护!千鸟,准备好接收!” (千鸟低声应“是”)
2. “九七式‘隼’、‘鹫’、‘鹰’!你们三辆状态最好的九七改,位置最分散!你们的任务:骚扰牵制!” 星羽在地图上精确标出三个点,“‘隼’,移动到池塘东侧凉亭后,用你们的37mm炮骚扰最右侧那两辆谢尔曼的观察窗和履带!不求击毁,只求让他们分心,吸引火力!‘鹫’,绕到战场最西侧边缘,那片乱石堆后面,同样骚扰左侧的谢尔曼!‘鹰’,你机动性最好,给我在战场中央偏北的灌木带游走!打一炮换一个地方,让桑德森摸不清我们的主力位置!记住,骚扰为主,绝对不要硬拼!打完就跑!明白吗?”
3. “其余车辆,原地隐蔽!关闭引擎!保持无线电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
指令清晰、明确、极具针对性。残存的知波单车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频道里传来压抑却坚定的回应:“‘チヌ3号’收到!正在移动!”“‘隼’明白!骚扰开始!”“‘鹰’收到!游走中!”
战场态势瞬间微妙变化。
池塘东侧,37mm炮弹精准地打在谢尔曼的炮盾和履带板上,叮当作响,虽然没有造成损伤判定,但成功干扰了对方的瞄准和观察,迫使其中一辆谢尔曼转动炮塔寻找骚扰者。
战场西侧和中央,另外两辆九七改也开始了他们的“麻雀战”,打了就跑,让桑德森的阵线出现了一丝骚动和迟滞。
就在桑德森的注意力被这三只“烦人的苍蝇”吸引时,“チヌ1号”、“チヌ3号”、“チヌ5号”三辆最具威胁的三式中战,在千鸟、五十铃(负责观察联络)的引导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利用地形掩护,机动到了战场西北角,池塘边缘、几座巨大假山石构成的天然伏击阵地——“龟石”洼地。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覆盖池塘西北角的小木桥以及桥对岸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且侧翼和后方有假山保护。
七咲早已将炮口对准了预判的方向,淡红色的眼眸透过倍率更高的备用炮镜(她嫌弃原装的)死死锁定着。“チヌ3号”和“チヌ5号”的炮手也在七咲的简短指示下(通过车际有线电话,避免无线电暴露)调整好了炮位,三根修长的57mm炮管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
“鱼儿上钩了。”星羽透过潜望镜,看到两辆急于追击“骚扰者”的M4谢尔曼,被引导着,正一前一后地试图通过那座狭窄的木桥!桥面限制了它们的速度和转向角度,侧面完全暴露在“龟石”洼地的火力范围下!
“目标!先导M4!炮塔座圈后部!穿甲弹!”星羽的声音冷静如冰。
“目标锁定。”七咲的声音毫无波澜。
“装填完毕!”五十铃动作飞快。
“チヌ1号”炮口猛地喷出火焰!后坐力让车身一震!
几乎同时,“チヌ3号”和“チヌ5号”也开火了!三发57mm穿甲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
“铛——噗嗤!” 星羽和七咲配合的炮弹精准地钻入了先导M4炮塔座圈后部相对薄弱的区域!判定红灯瞬间亮起!“炮塔卡死!丧失战斗力!”
“铛!哗啦!” “チヌ3号”的炮弹命中了第二辆M4的车体侧面,成功击穿!模拟破片烟雾涌出!“动力舱受损!丧失机动!”
“铛!” “チヌ5号”的炮弹打在了第三辆刚上桥的M4正面装甲上,跳飞了,但巨大的冲击力让对方车体猛地一歪,差点滑下桥去!
完美的伏击!一次集火,瘫痪两辆,重创一辆!桑德森的阵型侧翼被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
“干得漂亮!”星羽兴奋地低吼,“保持位置!装填!寻找下一个目标!‘隼’、‘鹫’、‘鹰’!继续骚扰!别让他们缓过神!”
指挥频道里,残存的知波单车组士气大振!“明白!”“收到!”“打得好!”
而在“海龙”号的核心指挥室里,雪晴奈呆呆地看着战术屏幕上那戏剧性的反转。代表星羽指挥的三辆“チヌ”如同三颗钉子,牢牢钉在“龟石”洼地,而代表桑德森战车的红色光点,在池塘西北角出现了一片刺眼的“黄”(受损)和“红”(丧失战斗力)。她第一次坐镇指挥的“玉碎”冲锋换来的是惨败,而被她轻视的“外援”在绝境中夺权后,却用冷静到冷酷的战术瞬间扳回一城。
“她…她怎么敢…她怎么能…”雪晴喃喃自语,淡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不甘,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她一直信奉的“气势”与“精神”,在星羽那精密如手术刀般的战术配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指挥权被强行夺取的屈辱感,与被眼前这精彩战术所震撼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呆坐在指挥席上,一时竟忘了反应。
庭院战场上,硝烟再次弥漫。星羽抚摸着冰冷的炮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因伏击而陷入短暂混乱的桑德森阵线。“チヌ1号”的炮塔在七咲的操控下,如同毒蛇般缓缓移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千鸟的手指轻轻搭在操纵杆上,随时准备微调战车位置。五十铃已经将下一枚穿甲弹抱在怀中,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还没结束呢,桑德森。”星羽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开始。为了胜利,Si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