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波单学园舰,校医院。
北海道的寒意早已褪去,窗外是蔚蓝的天空和偶尔掠过的海鸥。室内,消毒水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晒暖床单的气息,以及……书页翻动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左腿上的石膏终于拆掉了。虽然行走时仍能感到一丝肌肉的酸软和筋络的僵硬,需要偶尔借助手杖,但那份沉重的束缚感已然消失。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再是病号服,而是换上了那身熟悉的、熨烫平整的知波单制服,外披的黑色大衣搭在椅背。
她的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德文军事著作影印本,旁边是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活页本。内容不再是过去那些零散剪报或心得片段,而是成体系的装甲战术纲要、后勤补给计算、地图判读规范。她的左手戴着那副绣有“Sieg”的半掌手套,指尖点着书页上的某一章节,浅棕色的瞳孔专注地扫过每一行字,偶尔,在光线折射下,那瞳孔深处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故而,装甲部队的进攻并非单纯的楔形突击,其核心在于形成多个相互协同的冲击焦点,撕裂防线,并向纵深发展,瓦解敌人的指挥体系与后勤节点……”她低声用德语念着,随即又用日语在笔记本上写下摘要,字迹带着一种特有的、略显固执的锋利感。
“唔哇……芙蕾雅酱好厉害,这些蝌蚪文一样的字都看得懂吗?”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五十铃·焰就坐在她旁边,双手托着腮,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星羽……或者说,盯着星羽认真的侧脸。她那头茶红色的短发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右侧那一缕模仿星羽的白色刘海调皮地翘着。她面前也摊开一本书——《战车道入门:从入门到精通》,但显然她一页都没看进去。
“不是蝌蚪文,是德文,战术科学的语言。”星羽头也没抬,笔尖未停,“还有,五十铃,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去帮千鸟调试模拟器,或者去看七咲那边需不需要帮手。”
“不要嘛~在这里陪着芙蕾雅酱就是最重要的任务!”五十铃笑嘻嘻地凑近了一点,“而且从零开始什么的,对我来说刚好合适!虽然完全看不懂芙蕾雅酱在看的就是了……‘冲击焦点’?听起来好厉害!是像闪电一样‘哔哩哔哩’地冲过去吗?”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闪电的形状,眼神里充满了单纯的崇拜。
星羽终于叹了口气,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战术的精髓在于精确。”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她知道,正是身边这个思维跳脱、还不时会一本正经地开黄腔的少女,在她最低谷的时候,用那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炽热的活力,将她从自责和沮丧的泥潭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嘿嘿,反正芙蕾雅酱懂就行了!你负责思考那些厉害的东西,我负责帮你把它们‘装填’进大家的脑子里!”五十铃拍了拍胸脯,又是一句容易引人歧义的话,但她自己显然毫无察觉。
说到其他人……
千鸟此刻大概率正窝在某个角落睡觉。也许是战车驾驶模拟器的座位上(希望她没碰到启动键),也许是车库某辆坦克的炮塔里,最大的可能,是由纪副部长办公室那张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沙发上。对她而言,世界分为“可以睡觉的地方”和“不太可以睡觉的地方”,而知波单学园舰,无疑是个天堂。
而七咲并不在病房,也不在休息区。
她此刻正身处战车部那间总是弥漫着金属气息的车间里。空气中回荡着工具敲击的清脆声响和低沉的电机嗡鸣。七咲穿着一身连体工装,黑色的长发被利落地盘在脑后,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沾湿。她脸上的厚重黑框眼镜换成了护目镜,但镜片后那双淡红色的瞳孔依然锐利如鹰。
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那根粗长的金属造物上——一门刚从库存里翻修出来的75 mm KwK 40 L/48坦克炮。它被牢固地架设在校准架上,旁边连着精密的光学测距仪和水平仪。
七咲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炮管,检查着复进机的情况,随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炮口制退器的微调螺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而非大杀器。她不时俯身,透过校准镜仔细观察,嘴里低声念叨着一些参数:“……水平偏差角修正0.2密位……身管弯曲度在容许范围内……”
一位知波单的整备班学姐在一旁协助,忍不住感叹:“七咲同学真的好厉害,连这种老古董的火炮校准都这么熟练。这门炮保养状态其实还不错,就是闲置太久了。”
七咲直起身,推了推护目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她特有的冷静和刻板:“……只是基本的维护工作。火炮是战车的灵魂,精准是炮手的荣誉所在。任何微小的误差都是对‘骑士精神’的亵渎。”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门焕然一新的火炮,补充道,“……而且,这门炮的火力和精度,应该比我们之前用的都要好。应该……能让她满意。”
最后那句话几乎含在嘴里,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没有说这个“她”是谁,但嘴角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弧度,或许泄露了这是为谁准备的“惊喜”。
与此同时,在部长室里,雪晴奈正对着一堆文件发愁。她那头暖白色的长发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为什么战车道一辆坦克的预算申请表都比真理学的坦克还要难对付啊……”她哀叹着,习惯性地想寻求帮助,“由纪!这些……”
“部长~我在忙哦~”由纪藤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的却不是文件,而是一套精致的茶具。她淡紫色的长发梳成精致的双马尾,身上是另一套细节不同的定制制服,脸上挂着甜美无害的笑容,“这些行政琐事正是锻炼您能力的好机会呢~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的!毕竟您可是带领我们知波单的队长呀~”
雪晴奈鼓起了脸,明知由纪又在捉弄她,却每次都无力反驳,只能自己继续跟表格较劲,嘴里嘟囔着“……等下次比赛,我一定要冲在最前面……”
由纪抿了一口红茶,目光却飘向了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校医院里那个正埋头苦读的银发身影,又或是车间里那个正一丝不苟调试火炮的黑发少女。她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玩味和期待。
“战术赛事啊……更自由的规则……应该会很有趣吧。”
阳光透过巨大的舷窗,洒在“海龙”号学园舰的甲板上,也洒在这些少女们的身上。短暂的沉寂即将结束,钢铁的引擎正在预热,新的篇章,伴随着书页声、工具声和少女们的低语,正悄然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