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波单校医院的走廊,今日临时成为了一个检查站。
星羽·芙蕾雅,身披她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大衣,左腿的石膏虽已拆除,但行动仍离不开那根手杖。她以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在病房门外支起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吸满了墨水的钢笔。她要开始执行她作为“指挥官”的第一步:了解她的士兵——或者说,她如今被迫合作的知波单战车道的队员们。
过程比她想象中指挥一场战斗还要艰难。
“下一个。”她的声音试图模仿记忆里那些德军军官的冷硬腔调,但因为身体未完全康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一个怯生生的队员走上前。
“姓名。”
“佐…佐藤良子。”
“爱好。”
“唉?爱、爱好?做饭…算吗?”
“记录。信仰?”
“信…信仰?帝国神教?”队员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和困惑。
星羽一丝不苟地写下“帝国神教”。“……可以了。通知下一个。”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星羽完全跳过了任何寒暄,直奔主题,仿佛在进行某种人口普查。队员们排着队,脸上写满了好奇、疑惑,以及对这个“传奇”但又古怪的银发前辈的些许敬畏。
下一位是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一年级生。
“序号47。姓名。”
“那、那个…我是小林…小林樱。”
“小林樱。爱好。”
“爱、爱好是…收集战车模型…”
星羽的笔尖顿了一下,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但语气依旧僵硬:“…型号偏好?”
小林樱被问得一愣:“唉?…三、三号突击炮…”
星羽记录:“偏好三号突击炮。记录。信仰?”
小林樱彻底懵了:“信…信仰?…没、没有特别…”
星羽写下“无”。“可以了。下一个。”
小林樱晕乎乎地走开,下一位队员是位身材高挑的学姐,表情带着些许玩味。
一个小时左右,星羽合上笔记本,轻轻舒了口气。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爱好和各种奇怪的“信仰”,但她看着这些文字,脑海里依然无法将名字与刚才那些模糊的脸孔一一对应起来。一种挫败感混合着完成任务的轻微放松感萦绕着她。
就在这时,救星(或者说,即将带来新混乱的源头)出现了。
“哦呀哦呀~这是在举行什么有趣的入部仪式吗?”由纪藤原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甜腻和戏谑响起。她身边站着正是战车道部长雪晴奈。雪晴看着这刚刚结束的诡异场面,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这又是在搞什么鬼”的无语。
“星羽同学,你的腿还没好利索,这是在做什么?”雪晴忍不住问道。
“了解我的士兵…队员。”星羽板着脸回答,试图掩饰尴尬,“数据是决策的基础。”
由纪用袖子掩着嘴轻笑:“真是有芙蕾雅风格的做法呢。不过,比起查户口……”
星羽的目光扫过笔记本,眉头微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乏直观印象,不够完美。她下意识地转头对一直陪在身边、同样一脸“我家芙蕾雅酱真厉害”表情的五十铃说道:“光有名字和资料不行。五十铃,去给她们拍照片。”
五十铃眼睛瞬间一亮,像是接到了无比光荣的使命,元气十足地大声应答:“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拍‘片’对吧?交给我了!”
星羽没意识到任何问题,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由纪接下来的话吸引。
“……或许有更让人感兴趣的东西想看?部长大人特意为你准备了点小惊喜哦。”由纪笑着,成功转移了星羽的注意力。
一行人(包括不知何时过来、正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等着的七咲)浩浩荡荡地走向车库。星羽拄着手杖,走得有些慢,但眼神里已充满了对“惊喜”的期待。
车库大门缓缓打开。一辆战车静静地停放在中央,上面盖着防尘布。
雪晴走上前,略带得意地看了星羽一眼,然后用力扯下了蒙布。
灰尘在从高窗射入的光线中飞舞,如同为揭幕式洒下的金粉。蒙布之下,是一辆线条硬朗、保养得极好的中型坦克。它拥有四号坦克系列标志性的箱式炮塔和均衡车身比例,但与之前那辆支援步兵的短管型号截然不同——它装备着一根修长的主炮!
这正是一辆四号坦克F2型(也可视为早期G型),是德军为应对东线T-34/76危机而仓促推出的重要升级型号。其最显著的特征便是那门威力巨大的7.5 cm KwK 40 L/43长身管坦克炮,这门炮足以在常规交战距离内击穿当时大多数盟军和苏军坦克的正面装甲。此外,它还加强了车体首上装甲(增至80mm),并采用了新的双挡板炮口制退器和新式指挥塔。它已彻底从步兵支援坦克转型为堪与T-34/76正面交锋的中型坦克,为后续更著名的四号H/J型奠定了坚实基础。
星羽·芙蕾雅的呼吸几乎在那一刻停滞。浅棕色的瞳孔瞬间收缩,然后又猛地亮起。身体的些许不适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因为兴奋而非腿伤)抚过冰冷的焊接装甲,划过那修长的炮管,嘴里无意识地用德语喃喃着一些参数和数据,眼神专注得可怕。
雪晴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忍不住上扬,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哼,算…算是对你全国大赛表现的…一点点认可吧。这辆老家伙整修好了,以后就归你们队使用,为接下来的战术赛做准备。”
“火炮和观瞄系统我已经重新校准过了。”七咲·赤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无波,“KwK 40 L/43的精度和穿深都比我们之前用的任何火炮都好。应该……能满足某些人的高标准。”她看似不在意,但目光飞快地扫过星羽那痴迷的表情。
星羽完全沉浸在见到梦想座驾的极致喜悦中,绕着坦克艰难但执着地移动,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细节,从焊接缝到履带板,完全进入了忘我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这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中稍微抽离一丝,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个最吵嚷的身影似乎一直没出现。
“五十铃呢?”
仿佛响应她的召唤,五十铃·焰活力四射的声音从车库门口传来:“芙蕾雅酱——!任务完成啦!”
只见五十铃抱着一本厚厚的、似乎是由相册改造而成的册子,脸上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灿烂笑容,飞奔向星羽。
她啪地一声将那本沉重的册子塞进星羽怀里,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地汇报:“你让我去给队员们拍的‘片’,我全都搞定啦!虽然有些学姐一开始有点害羞,躲躲闪闪的,还说什么‘在这里?现在?’,不过我都说服她们了哦!保证每个人都拍到了!各种角度都有!”
空气瞬间凝固了。
星羽脸上的狂热和专注瞬间冻结,慢慢转化为极致的茫然。她低头,困惑地翻开那本册子。
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每一页都贴着一张或几张拍立得照片。全是知波单战车道队员们的脸部特写、半身照,甚至还有几个被抓拍到的惊慌失措、双手挡脸的怪异表情。照片拍得倒是很清晰,但角度清奇,表情管理完全失控,活像一本刚刚出炉的“校园八卦黑料影集”。
星羽:“……”
她的大脑终于艰难地将“拍照片”和五十铃理解的“拍片”画上了等号。巨大的、社会性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由纪终于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嘴,发出了清脆却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
七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五十铃惊世骇俗的发言,还是因为羞耻地联想到自己也可能会被列入这种可怕的“摄影集”里。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两个……无可救药的超级大笨蛋!”
星羽拿着那本沉甸甸、烫手山芋般的“影集”,看着五十铃那双写满“我做得棒不棒?快夸我!”的纯粹又无辜的琥珀色眼睛,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用这本册子把自己砸晕过去的冲动。
她的战车道指挥官之路,在起步阶段,就遭遇了来自己方队友的、威力堪比152毫米榴弹的致命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