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撼天动地的巨响，即便穿透厚实的墙壁与泥土，依旧震得桌上烛台嗡嗡作响，火光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埃德温·维德猛然抬头。
黑暗中，那张曾经英俊的脸庞因憎恨而扭曲。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埃德温很想冲出去看个究竟，可贵族那可悲的骄傲，与眼下这尴尬到极点的身份，却如同两道无形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吱呀——”
就在埃德温快要被怒火与好奇吞噬时，橡木门被推开，
光线和一道矫健的身影，同时闯了进来。
“埃德温！”
“凯莉，你……”埃德温刚要开口抱怨对方为何现在才来，却见凯莉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连话都来不及说，便伸手“啪”地一下，掐灭桌上的烛光。
房间陷入昏暗。
“你在干什么？！”
埃德温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铜制烛台被震得“哐啷”一声，重重跳了一下。
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在胸中轰然灼烧。
自从被那个贱人害得贬黜，自己就成了这落日堡里最卑贱的存在，活像一只永远见不得光的老鼠，被所有人遗忘、唾弃。
现在，连凯莉这条舔狗，也敢如此放肆？！
“埃德温！”
黑暗中，凯莉却完全没有以往的卑微顺从，反而是压抑不住的雀跃与激动。
“猜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
一个硬邦邦的小纸包，被“啪”地一下，放在桌上。
埃德温满腔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硬生生噎了回去。
“这是什么？”
“是火药！”凯莉的声音因兴奋而发颤，她一把抓住埃德温的手臂，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就是那个温迪王子献上的配方！他……他刚刚就用这么一包大的东西，把废弃采石场那块巨大的花岗岩炸没了！”
“现在，塞拉将军和所有将领都宣誓效忠殿下！我们有救了，埃德温！兽人根本不足为惧！等阿斯特莉雅殿下将来登上女王之位，以你的才华……”
“够了！”
埃德温一把甩开她的手，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效忠？
要我去向那个毁了一切的贱人摇尾乞怜？！
简直荒谬！
然而，“火药”这两个字，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熊熊燃烧的怒火，让他那颗因嫉妒而发狂的头脑，强行冷静下来。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计上心头。
“还要……再验证一下……”
埃德温没有再理会一旁因被甩开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凯莉，而是摸索着拿起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混杂着硝石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个布莱克，是在你面前配置的火药？”他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冷得像冰。
“不，不是。”
凯莉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那股兴奋劲也渐渐褪了下去，重新变得小心翼翼。
“他……他把自己关在库房里，谁也不许靠近。这份……是我按照塞拉将军公布出来的材料和配比，偷偷配出来的。”
埃德温捏了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倒在粗糙的木桌上，用指尖缓缓推开。
他摸索着拿出火折子，吹亮，凑了过去。
“嗤——”
一小簇明亮的绿黄色火苗，猛地从粉末上窜起，发出轻微的爆鸣声，随即迅速熄灭，在桌面上留下一块硬币大小的焦黑印记。
摇曳不定的光亮，映着埃德温那双微眯的眼睛，显得格外诡谲。
“我曾在家族的炼金室里，见过那些炼金术士破解矮人火药的实验。”
“这东西，火光的颜色不对，威力虽然比矮人那些制式火药强上不少……但凭这么一小包，想炸碎采石场那块巨岩？绝无可能！”
“看来，我们那位狡猾的王子殿下，果然留了一手。”
埃德温的手指，在桌面上那块焦黑的印记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这份配方，要么是核心材料有问题，要么是配比有问题，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拿起那包被动了手脚的假火药，在掌心轻轻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愈发森然、扭曲。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刚刚好……”
“足以成为我重回巅峰，不，是攀上更高处的踏脚石。”
“踏脚石？”凯莉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埃德温却没有解释，只是痴痴望着火折子上那点微光，仿佛已经看见了一条通天大道。
“凯莉，我有一个计划。”他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单纯到愚蠢的卫兵队长，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蛊惑。
“这个计划……会很危险。但只要成功，我们不仅能拿回所有失去的一切，更能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他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凯莉那张清秀的脸蛋。
“你……还愿意再帮我一次吗？”
“我愿意！”凯莉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坚如同磐石。
“是吗？”埃德温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柔，“哪怕……要背叛人类？”
他几乎是贴在凯莉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轻轻吐了出来。
那话语里的森森寒意，却让凯莉浑身猛地一僵。
背叛……人类？
这四个字，如同一座冰山，轰然压在心头，让她瞬间无法呼吸。
右手下意识攥紧脖颈上挂着的一枚粗糙木质天鹅挂坠。
这枚廉价坠饰早已被汗水浸润得光滑发亮。
并非什么年少无知时的情爱信物。
而是许多年前某个寒冷的冬天，凯莉和家人被镇上的恶霸诬陷为小偷，要被活活打死时，还是少年的埃德温，用远超同龄人的智慧，揭穿真正的罪犯，救了她全家。
事后，埃德温只是随手将这枚刻着维德家族纹章的木质坠饰扔给了她，还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拿着，以后没人敢动你。”
从那天起，埃德温·维德就是她的神明。
是她所有信念的锚点。
可现在……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故土，是朝夕相处的袍泽，是岌岌可危的人类未来。
另一边，是她愿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去守护的白月光。
少女内心在黑暗中挣扎着，痛苦着。
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
而埃德温只是静静望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逼迫。
唯有那双盛满“深情”与“期盼”的眼眸，无声诉说——“我们才是一边的，我们才应该站在一起”。
终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凯莉紧攥着坠饰的手，缓缓松开。
她抬起头，迎上埃德温那张俊俏到让人心醉的脸，用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郑重点头。
“你，永远，可以信赖我！”
埃德温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忽然消失。
“真是……太好了！”
他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猛地将凯莉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少女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谢谢你，凯莉……”
温热鼻息，喷吐在脖颈间，激起阵阵战栗。
卫兵少女幸福地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着心上人那温暖的后背。
这一刻，凯莉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因此，她没有看到。
就在两人拥抱的瞬间，埃德温垂在身侧的衣袖中，一柄幽绿匕首，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前任书记官的脸上，没有半分被信任的感动。
只有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看待一件趁手工具时，那种冰冷而玩味的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