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观者眼中,几乎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那只是一片模糊的、被强光撕裂的阴影。但苏泠不同——她的神经末梢,她那被反复蹂躏后又经历了窒息与电刑的、超载到极限的感官,此刻却像最精密的示波器,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无形的致命乐章。
那是电流的壁垒,是蜂巢意志的绝对领域!
它并非肉眼可见的墙壁,而是由无数高速震荡的电磁场构成的、分子级的拒止屏障。任何未经许可接近“核心”的存在,都会像投入高压电网的飞鸟,瞬间被狂暴的等离子体撕碎、电离、化为最原始的原子尘埃。这是蜂巢意志对“君王”的绝对守护,其精密程度足以让任何人类电磁学教授当场跪下,高呼“麦克斯韦显灵了”!
黑魍,这位守藏院的人形拆迁炮、行走的物理法则粉碎机,此刻便成了这法则最直接的诠释者。
“轰——滋啦!!!”
没有花哨的光影,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刺穿耳膜的电流尖啸!仿佛一万只愤怒的雷鸟同时在耳边炸开!黑魍那足以砸碎主战坦克前装甲的沉重金锏,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紫苑”,却在距离她身体不足一尺的虚空中,遭遇了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
沛然莫御的恐怖斥力混合着足以熔金化铁的狂暴电流,如同天神震怒的鞭挞,狠狠抽打在黑魍身上!他那身漆黑的古老重甲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弧光,细密的电网如同活物般在他甲胄表面疯狂游走、跳跃!
这可怕的时间持续了数秒,饶是黑魍拥有着超越人类极限的体魄——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如同百炼精钢般的躯体——此刻也被这股蛮不讲理的力量狠狠掼飞!像一颗被电磁炮击中的炮弹,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砸在一旁那张堆满废弃渔网和锈蚀零件的破木桌上!
“咔嚓——哗啦!!!”
厚实的原木桌面在接触的瞬间就宣告解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饼干,木屑、铁锈、渔网碎片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向四周激射!黑魍沉重的身躯在地上犁出一道深刻的沟壑,最终撞在棚屋的土墙上,才勉强止住去势。墙壁剧烈震颤,簌簌落下大量灰尘。
他单膝跪地,覆盖着狰狞兽吞面甲的头颅微微低垂,握锏的手臂上肌肉贲张,臂铠内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即使隔着面甲,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电流带来的麻痹和灼痛感正在他强韧的神经系统中肆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压抑的震颤,如同引擎过载后的低吼。
而“紫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空气中不时有细碎的、幽蓝色的电火花凭空闪现、湮灭,如同环绕星辰的星屑,又像某种活体能量场的呼吸脉动。那双银白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被击退的“蝼蚁”,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就像人类看着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短暂对峙间隙,异变再生!
“呜——嗡——!”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沉重的破风声,从被黑魍撞开的棚顶豁口上方传来!一个直径约三米、高度接近三米的巨大金属球体,如同天降陨石般,带着沛然巨力精准无比地砸落下来!它的结构异常精密,并非实心,而是由无数根细如发丝、闪烁着特殊金属冷光的铜栏纵横交错编织而成,形成了一张极其致密的金属网笼——法拉第笼(Faraday Cage)!
这个名字,任何物理系学生都不会陌生。19世纪那位电磁学巨人迈克尔·法拉第的智慧结晶!其原理简单到令人发指却又无比精妙:一个封闭的金属导体外壳(或网笼),能够完美屏蔽外部的静电场和低频电磁场。内部的电场为零,电荷只分布在笼体外表面。闪电劈中汽车或飞机而乘客安然无恙?全靠这玩意儿!这简直是电磁学领域最优雅的“乌龟壳”战术!
“滋啦——!”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紫苑”微微皱眉,那冰冷的银瞳中闪过一丝数据流般的波动。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道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凝练的幽蓝电光如同审判之矛,撕裂空气,直射向刚刚稳住身形的黑魍。
然而,那道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恐怖电光,在接触到金属笼网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狂暴的能量并未穿透,也未被反弹,而是被那张看似纤细脆弱的金属网瞬间“导流”、“分散”!无数细小的电弧如同受惊的蛇群,沿着致密的铜栏表面疯狂流窜、跳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最终汇入大地,消失无踪!笼内的空间,依旧一片死寂,连一丝静电的麻痒感都没有!
“……”“紫苑”低头看着自己那只依旧残留着能量微光的手,又看了看眼前这将她完全笼罩的金属牢笼,银白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似乎在重新评估这“原始科技”的效能。“电磁屏蔽?你们竟懂得利用这种低维度的物理规则来构筑囚笼。”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技术”所阻碍的恼怒。
更令人震惊的是黑魍的状态。
硬抗了足以让装甲车瘫痪的恐怖电击,又遭受了猛烈的物理冲击,这位守藏院院长,竟然在短短数息之后,再次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般,缓缓地、无比稳定地站了起来!他覆盖着漆黑重甲的身躯上,电流灼烧的痕迹清晰可见,甲胄缝隙间甚至逸散出淡淡的焦糊白烟。但他握锏的手,依旧稳如磐石。面甲下那双冰冷的眼眸,透过幽深的视孔,牢牢锁定着笼中的“紫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的意志火焰——那是一种“只要血没流干,就还能再砍一刀”的执拗。
“就算这东西能暂时阻绝电流,你以为我就没有其他手段撕碎这层可笑的金属网了吗?”“紫苑”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绝对零度般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弧度。或许是觉得他自不量力。
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沙沙沙——咔嚓!”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金属节肢摩擦的声响,以及水泥地面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条闪烁着水银光泽、粗壮如蟒的银色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悍然破开“紫苑”脚下的地面,狂野地缠绕上法拉第笼那看似纤细的铜栏!
“这种纤细的金属笼,我可以很轻松的拧断它。接着就轮到你了。”
这些藤蔓并非死物,它们是蜂巢意志的延伸,是活着的液态金属!其内部蕴含的恐怖力量,足以勒断主战炮的炮管!
“吱嘎——嘎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那由特殊合金强化过、足以抵抗小型爆炸冲击的法拉第笼,在银色藤蔓那不讲道理的、持续增压的绞杀之力下,坚固的铜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形、弯曲!细密的网格被强行撑开、扭曲,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整个金属牢笼都在剧烈地颤抖、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蛮力彻底拆解成废铁!
然而,黑魍的嘴角,在那狰狞的面甲覆盖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冷静。
困住她?当然不是最终目的。
这根本不是他今晚的首场战斗。就在这银色蔓藤地狱彻底成型前,他如同救火队长般,凭借那柄无坚不摧的金锏和超越常理的战斗直觉,硬生生从无数活化藤蔓的围追堵截中,撕开了几条血路,救下了几支陷入绝境的执行者小队。那些昂贵的“微械穿甲弹”在藤蔓海洋中杯水车薪,是他用纯粹的暴力充当了最锋利的矛尖和最坚固的盾牌。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此刻这片金属森林里只会多出几滩被银色物质吞噬殆尽的、混合着血肉和金属的残渣。
虽然自己也身处险境,但黑魍还是留意着帮助一旁的苏泠从这里脱身的方法。此前监视着这里的组员已经将现状告诉了他,尽管不知道具体状况,但现在的学生会会长似乎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对方控制住了。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黑魍就感到有些意外。同为学院派阀的领袖,他们两人在很多场合上见过面。黑魍对这位“永霜剑冠”苏泠的印象,是无论何时都如同出鞘利剑般凛冽、果决、带着冰雪般的锋芒。她是学生会的中流砥柱,是无数学生仰望的标杆。
然而此刻,蜷缩在阴影里的那个银发少女,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失焦,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湿透的衣衫紧贴着曲线毕露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身躯。那曾经象征力量与高贵的银发,此刻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颈侧和脸颊上,只余下一种被彻底摧折后的、惊心动魄的柔弱。如果不是那标志性的发色和依稀的轮廓,黑魍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苏泠。
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从内部被抽空的感觉,绝非仅仅因为眼前的战斗。
“苏会长,你先离开这里,由我们来处理这边。”黑魍的声音透过面甲传出,低沉、短促、不容置疑,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他并非直接对苏泠说,而是对早已借着棚顶破洞阴影、悄然潜入棚屋内并潜伏在苏泠附近阴影中的两名精锐执行者下达指令。
黑魍身上的气息此刻空前的肃杀,虽然看不到,但隐藏在那副银质面甲之下的一定也是相当严峻的表情吧。
这片森林,这片被银色藤蔓覆盖、充斥着电流嗡鸣的诡异空间,此刻就是一座活着的、充满敌意的巨大异界。常规武器在这里如同烧火棍,只有他们手中那造价高昂、数量有限的特制子弹,才能勉强撕开藤蔓的防御。带着一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苏泠,想要从这座“森林”的核心地带杀出去?其难度无异于在沸腾的岩浆池里捞针,九死一生!
但留下?等那法拉第笼被彻底撕碎,等那掌控雷电的“君王”腾出手来?那将是十死无生!这个判断,冷酷而正确。
当看到那两名执行者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一左一右架起虚弱的苏泠,准备强行带她撤离时——
“紫苑”那张笼罩在金属笼阴影下的、精致如人偶的脸庞,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银白色的瞳孔,里面冰冷的理性数据流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戾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被触及了核心所有物的、近乎本能的怒意!
苏泠!那个散发着让她核心数据库产生异常波动、气息让她感到莫名熟悉和吸引的存在!那个似乎与这具躯壳有着深层“初始关联权重”的个体!要被带走了?要脱离她的掌控范围了?
她隐约有些担心,自己会从此失去那个少女的踪迹,会从此无法找到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焦躁、愤怒和某种更深层占有欲的冰冷洪流,瞬间冲垮了她一直维持的、居高临下的漠然姿态。
“我会如字面意思那样将你烤成焦炭,到地狱里去后悔吧。”紫苑冷冷的说道。
伴随着她冰冷肃杀的宣言,缠绕在法拉第笼上的所有银色藤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如同亿万条被激怒的电鳗同时释放了全部电荷!幽蓝的能量纹路在藤蔓内部疯狂奔涌、咆哮!施加在金属笼上的绞杀力量瞬间倍增!
“吱嘎——嘎嘣——!!!”
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扭曲声如同死神的磨刀石!那坚韧无比的法拉第笼,此刻就像一个被巨人双手攥紧的易拉罐,发出了濒临彻底崩溃的哀鸣!数根粗壮的铜栏在藤蔓的恐怖巨力和高频能量震荡下,肉眼可见地开始撕裂、崩断!细密的金属网被强行撕开狰狞的口子!整个笼体剧烈地摇晃、倾斜,眼看就要彻底解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金属囚笼即将被暴力撕碎的瞬间!
黑魍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避。他如同亘古矗立的礁石,迎着即将爆发的灭世海啸,向前稳稳地踏出了一步。沉重的战靴踏在破碎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仿佛敲响了战鼓。
覆盖着狰狞面甲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穿透幽深视孔的目光,如同淬炼了亿万次的寒冰,锁定了笼中那因怒意而光芒大盛的银白身影。他手中的暗金双锏,不知何时已被调整至某种特殊的握持姿态。
“你可以试试看。”
黑魍的声音古井无波,虽然是像挑衅一样的话语,但以他的性格估计只是寻常陈述的性质。
至今为止的牺牲者已经足够多了,这一切的悲剧必须在这里被彻底结束。
他手中的金锏握得更紧,指关节在臂铠内发出沉闷的、如同精钢被挤压到极限的“咯咯”声。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引动空间震颤的恐怖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那漆黑的重甲之下,开始无声地凝聚、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