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的思绪像是被强行从泥沼中拔出来,带着黏腻的滞涩感。身旁那两个年轻执行者已经在催促她了。
“请跟上吧,我们会协助您离开这里的!”其中一个,声音还带着少年变声期末尾的微哑,柔顺的短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神却像淬过火的刀子,坚毅得与年龄不符。
离开?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苏泠麻木的皮层。她花了比平时多几秒才将眼前的混乱拼凑起来:摇摇欲坠的棚屋、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辛辣、废墟阴影中那个银发银瞳、散发着非人威压的“紫苑”,以及……如同礁石般挡在前方的、覆着狰狞漆黑甲胄的身影——黑魍。
一种尖锐的、近乎预兆般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再这样下去,这里一定会有人死掉。这念头冰冷而笃定,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涌,灼烧着被反复撕扯的神经末梢。无能!她痛恨这具被摧折的身体,痛恨这连挪动一步都牵扯着全身剧痛的虚弱!眼睁睁看着无可挽回的悲剧在眼前上演,却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几乎是咬碎了牙关,强迫自己听从那年轻执行者的话,踉跄着被搀扶起来,向棚屋更深的阴影退去——那是唯一可能的生路。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下体隐秘的酸胀和撕裂感在动作中被无限放大,让她几乎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料,紧贴在腰肢和起伏的胸口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狼狈与脆弱。
“咯嚓——嘎嘣嘣——!!!”
比预想中更快,那由特殊合金编织、理论上能硬抗榴弹的法拉第笼,在缠绕其上的银色藤蔓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电光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濒临极限的呻吟!坚固的铜栏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软化、撕裂!如同一个被无形巨手攥紧的易拉罐,瞬间被捏爆!崩裂的金属碎片裹挟着狂暴的电弧,如同霰弹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电光石火间,从笼子破口处汹涌而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藤蔓,而是裹挟着毁灭性能量的银白色洪流!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巨鳗,带着刺耳的电流尖啸,精准地噬向刚刚稳住身形的黑魍!
黑魍动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简洁。沉重的战靴在地面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向侧后方弹射而出!那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与力量感,与他身上那副中世纪骑士般的重甲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充满了原始的暴力美学。电光缭绕的藤蔓擦着他厚重的肩甲掠过,“滋啦”一声在漆黑的甲胄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冒着白烟的灼痕,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土墙上!
“轰隆——!”
半面墙体应声而碎,砖石混合着腐朽的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烟尘弥漫。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接下来的几分钟,在旁观者眼中演绎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黑魍化身成一道在狭小空间内辗转腾挪的黑色闪电,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却又精准得令人窒息。银色的藤蔓如同附骨之疽,带着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恐怖电流,从四面八方、刁钻的角度——地面裂隙、头顶破洞、墙壁阴影——疯狂刺出!每一次攻击落空,都会在地面、墙壁或残存的家具上留下焦黑的深坑和熔融的金属痕迹。空气被灼烧得滚烫,臭氧的辛辣混合着尘土和某种非人的金属腥气,令人作呕。
暴雨般的攻势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紫苑”悬浮在破碎的牢笼中央,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幽蓝的电弧如同呼吸般明灭,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她甚至不需要移动分毫,意念所及,整个棚屋连同其下的土地都仿佛化作了她肢体的延伸,源源不断地提供着致命的武器和能量。纯粹的暴力压制!这战术简单粗暴到了极点,却完美利用了“紫苑”近乎无限的能量储备和蜂巢意志对环境的恐怖支配力。在这种密度的饱和打击下,技巧显得苍白无力,任何反击的间隙都被彻底封死,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无休止的消耗拖垮、碾碎!
黑魍的动作依旧精准稳定,但每一次闪避后的细微调整,每一次金锏格挡飞溅碎片时臂甲下肌肉的贲张,都透露出惊人的负荷。他那身漆黑重甲上已经布满了焦痕和凹坑,面甲下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起微不可查的白雾——那是汗水在高温下瞬间蒸发的痕迹。饶是S级巅峰的怪物体质,在持续硬抗这种量级的能量冲击和物理压迫下,也绝非轻松。
“明明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你能做的却只是到处逃窜吗?”“紫苑”那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神祇在点评蝼蚁的挣扎。
虽然风能够吹动任何有质量的事物,包括电磁波在内,而电流与电磁波是一体两面,所以也能够干扰雷电。在如此近距离、如此狂暴的能量洪流面前,那点微弱的干扰如同试图用扇子熄灭森林大火,可笑且徒劳。所以黑魍始终选择的是闪避“紫苑”放出的电流。
“未必。”
黑魍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低沉、短促,却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寒冰,瞬间冻结了“紫苑”的讥讽。他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避开一道擦着后颈掠过的电蛇,金锏在手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精准地砸碎了一块飞溅而来的、带着熔融边缘的混凝土块。那语气中的笃定,仿佛他并非身处绝境,而是手握底牌的猎人。
这反常的平静让“紫苑”银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数据流在眼底疯狂闪烁。逻辑冲突!目标个体能量储备持续下降,物理闪避空间被压缩,战术选项趋近于零……这自信从何而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逻辑核心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波,瞬间扫过整个棚屋、废墟、乃至更远的区域……
不对!
“什么?!”“紫苑”猛地抬头,那张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银瞳死死锁定了棚屋破顶之外,那片被铅灰色雷云和城市蔓藤地狱笼罩的天空!
“呜——嗡——嗡——!”
沉闷而极具压迫感的旋翼轰鸣声,如同来自天穹深处的低沉战鼓,穿透了暴雨和电流的尖啸,清晰地碾过所有人的耳膜!声音的来源并非单一,而是从多个方向汇聚而来,带着金属巨兽独有的、令人心悸的共振!
来了!学院的空中利刃——“鹳式”重型武装直升机!
提到这头“空中死神”,就不得不提它的坎坷前身。三十年前,美利坚那款代号“鱼鹰”的倾转旋翼机,曾因那套复杂精密的旋翼偏转机构在垂直起降与平飞模式切换时的糟糕稳定性,酿成了多起惨烈的坠机事故,一度沦为航空界的笑柄和飞行员的地狱门票。其核心问题在于,巨大的旋翼同时承担升力和推力的双重角色,在临界转换点极易陷入涡环状态或控制失稳,就像让一个巨人同时玩杂耍和走钢丝。
CN的工程师们则展现出了东方特有的、化繁为简的智慧:他们将“推力”与“升力”彻底分家!独立的大直径主旋翼提供稳定可靠的垂直起降和悬停能力,如同定海神针;而机身两侧则配备专门用于高速推进的矢量喷口/螺旋桨,如同强劲的助推引擎。这种看似“笨重”实则异常可靠的设计哲学,最终催生了这款在供电大楼战斗中已证明其恐怖效能的“鹳式”——它不仅是强大的火力平台,更是复杂战场环境下稳定可靠的空中堡垒!
“这就是你拖延时间、狼狈逃窜所等待的底牌?”“紫苑”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很遗憾,这些依靠化石燃料和脆弱电路驱动的落后科技造物,在我面前毫无意义。它们的武器,连我的能量场外层都无法触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蔑视,空中悬停的数架“鹳式”开火了。机翼挂架下火光一闪,数枚修长的DH—20导弹拖着苍白的尾烟,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雨幕!然而,目标并非棚屋废墟中的“紫苑”,也非地面上缠斗的黑魍!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远方城市天际线上,那几座被无数搏动着幽蓝光流的银色藤蔓彻底包裹、如同异界神祇手指般耸立的能量尖塔!
导弹的速度快得惊人,轨迹刁钻得如同拥有生命!它们并非直来直往的莽夫,而是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蛇形机动,精准无比地从那些疯狂舞动、试图拦截的银色藤蔓间隙中穿插而过!如同最顶尖的刺客,无声无息地逼近了各自的目标——那几座为整个城市级蜂巢网络提供能量转化与增幅的核心节点!
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冲天的火球和翻滚的硝烟!导弹在接触尖塔表面的藤蔓网络瞬间,仿佛只是轻轻“吻”了上去,随即解体,释放出无形的、却更加致命的“武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不到一秒。
紧接着——
“轰隆隆隆隆——!!!!!”
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仿佛大地本身在呻吟的巨响从远方传来!不是爆炸,而是……结构崩塌!
被导弹命中的几座尖塔根部,那些盘踞缠绕、强化了建筑结构的银色藤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力,幽蓝的光流骤然熄灭、黯淡!失去了这层活体“钢筋”的支撑,再加上某种力量对建筑内部结构的瞬间破坏,那几栋本就承受着藤蔓巨大拉扯力的摩天大楼,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最后的哀鸣!
令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庞大的建筑结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扭曲!覆盖其表面的银色藤蔓网络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疯狂拉扯、绷断!如同被扯断的血管,银色的“血液”(熔融金属)从断裂处喷溅而出!墙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大片剥落,露出内部狰狞的钢筋骨架,随即也在扭曲中折断!
“轰——!!!”“轰——!!!”……
接连数声仿佛陨石撞击大地的恐怖巨响!几座曾经的城市地标,连同其顶端那象征着“君王”权柄的能量尖塔,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巨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各自预定的方向——那些藤蔓最为密集的区域——轰然倒塌!
那一刻,整个帕皮提仿佛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地震!以倒塌点为中心,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横扫地表!大地在哀嚎中剧烈震颤,无数未被藤蔓覆盖的玻璃幕墙在声波的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遮天蔽日的尘埃混合着暴雨,形成了浑浊的、高达数十米的灰黄色烟云,如同核爆后的蘑菇云,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和视线!
位于几座倒塌建筑中央地带的区域,无论是困守的执行者、惊恐的平民,还是那些狂舞的银色藤蔓,都在那一瞬间体验到了短暂的“失重”——脚下坚实的大地仿佛消失了!随即,便是更加狂暴的、如同海啸般的冲击将他们狠狠抛起、摔落!
瓦砾!废墟!断裂的、失去光泽的藤蔓!熔融冷却后形成的诡异金属雕塑!一切都在那毁灭性的撞击中化为混沌的齑粉!那几座汲取着天穹雷电、为整个蜂巢网络供能的“王座”,在人类科技与战术的精准打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烟尘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一口浊气,缓缓沉降,露出下方如同被远古泰坦践踏过的、支离破碎的炼狱景象。几秒钟前还搏动着幽蓝光芒、象征着非人伟力的尖塔,此刻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和掩埋在无数吨混凝土碎块下的、黯淡无光的银色残骸。
能量,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