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用力吸了一口混杂着硝烟、臭氧、血腥和金属熔渣恶臭的、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如同细小的冰针,瞬间穿透气管,狠狠扎进肺叶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短暂的窒息感,仿佛连肺泡都要被冻结。这冰冷的刺激,让她因火焰高温而有些眩晕的大脑为之一清。
“也许吧……”她开口,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红宝石般的眼眸死死锁定那片依旧在暴雨中狂舞的蓝白色地狱,“但在最终确认它变成一堆无机质的焦炭之前……”她的视线扫过年轻人因肾上腺素褪去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把你我的手指从扳机上移开半寸都嫌太早。”
即便是卡冈都亚这种挑战达尔文棺材板的基因缝合怪,其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嘲讽,但在如此极致的高温地狱里,构成它身体的蛋白质、脂质、乃至那些强化过的有机-无机复合组织,理应被彻底焚毁、裂解、气化,回归物质最基本的混沌状态。这是熵增的铁律,是宇宙的冰冷法则。
被溅射的胶状火魔舔舐到的树木和废弃金属,如同投入炼钢炉的废料,发出凄厉的“噼啪”爆响,迅速碳化、熔融,在暴雨中徒劳地升腾起更浓密的黑烟。跳跃的火光撕破雨幕,将这片被银色藤蔓和废墟扭曲的战场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后启示录艺术家笔下的末日绘卷——断裂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倒塌的混凝土块堆积成抽象的坟冢,焦黑的地面流淌着混合了雨水、血水和银色金属液的污浊溪流。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里太平洋岛屿的焦土,到越南战争里湄公河三角洲的雨林,再到之后的伊拉克战争里中东沙漠的钢铁坟场里,这粘稠的“地狱之火”一直是美国军队及其盟友热衷使用的“战场清道夫”。虽然残忍但却足够有效。不用说是人类了,就算是铁皮的坦克也会被这种武器轻易熔化。
年轻人,靠在冰冷的断墙残骸上,胸膛剧烈起伏。先前那股支撑着他与死神共舞的肾上腺素狂潮已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抽干骨髓般的虚脱感,以及肌肉过度发力后的、带着细微电流般的酸痛。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后怕与狂热的成就感,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底顽强燃烧。在学院尘封的《异常生物威胁评估报告》里,卡冈都亚的档案标注着猩红的“S级威胁”,能独立击杀一只的案例,足以在守藏院的功勋墙上刻下名字。几分钟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这个刚过C级评估线的菜鸟能做到……他大概会建议对方去精神科挂个号。但现在……
他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上,那劫后余生混杂着一点点少年人难以抑制的自矜表情,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骤然僵硬。随即,被一种比直面枪口更原始、更冰冷的恐惧所取代,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怎…怎么可能……”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恐惧碾碎,“…有…有这样的事……”
淅淅索索…滋啦…噗嗤…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粘稠物蠕动、高温灼烧脆化和组织撕裂的诡异声响,顽强地穿透了火焰燃烧的轰鸣和暴雨的嘈杂,清晰地从那片蓝白色的地狱中心传来!
一个庞大、焦黑、如同从炼狱熔炉里爬出的巨影,缓缓地、带着一种亵渎生命法则的顽强,从翻腾的火焰帷幕中……踏了出来!
卡冈都亚!
它那原本覆盖着惨白骨甲和厚皮的身躯,此刻如同被投入焚化炉又强行拖出的残骸。大块大块烧得焦黑碳化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如同破烂的斗篷般挂在骨架上,随着它每一步迈出,撕裂、剥落,露出下方被高温烤得暗红、甚至部分熔融流淌的惨白骨骼和蠕动的、冒着热气的内部组织!粘稠的蓝色凝固汽油如同附骨之疽,依旧死死粘附在残存的体表,持续地燃烧、吞噬,发出“滋滋”的煎烤声和刺鼻的焦糊恶臭!它每踏出一步,焦黑的脚掌都会从滚烫的地面上撕扯下粘连的皮肉,留下一个混合着粘液、灰烬和暗红色碎肉的恐怖脚印!
凄厉到不似生物的尖锐嘶吼从它那深渊般的巨口中爆发出来,声波震得空气都在颤抖!那嘶吼中蕴含的痛苦与狂暴,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灵魂战栗!
苏泠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她和年轻的执行者都低估了革新社在生物兵器“环境耐受性”这条邪路上的疯狂深度。卡冈都亚的外皮,恐怕不仅仅是厚,其角质层很可能经过了某种硅化或陶瓷化处理,类似某些深海耐热蠕虫的生理结构,形成了短暂隔绝极端高温的“隔热盾”。而它恐怖的生命力核心,或许深藏在盆腔或脊柱的某个特殊腔室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惊骇瞬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湿布被撕裂的闷响!
卡冈都亚那布满参差獠牙的深渊巨口猛地扩张到极限,口腔深处,一根足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细、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淡粉色、表面密布着细小肉芽和吸盘的肉质触须,如同毒蛇出洞般弹射而出!触须的顶端并非吸盘,而是一截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如同注射器针头般的锐利骨刺!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海洋里的壶芋的触手,或是深海吸血鬼鱿鱼的捕食腕和某些寄生蜂的产卵器。
触须的弹射速度远超音速,在空气中甚至产生了短暂的音爆云和扭曲的激波!其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响尾蛇攻击般的螺旋扭曲,极大地增加了预判和闪避的难度!
年轻人那经过严格训练的神经反应速度,在生死关头被压榨到了极限。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发出了“闪避”的指令!但身体的肌肉纤维,却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驱动疲惫到极限的躯体完成如此高难度的规避动作!
噗嗤——!
锐利的骨刺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带着恐怖的动能和旋转力,瞬间贯穿了年轻人战术服下脆弱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双脚离地,向后踉跄了半步!淡粉色的触须如同贪婪的寄生虫,深深没入他的身体,只留下末端一小截带着吸盘的恶心根部在体外疯狂扭动!
“呃啊——!”年轻人的双眼猛然凸出,剧痛和内脏被搅碎的恐怖感觉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声音,只剩下喉咙里挤出的、不成调的嗬嗬声。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下腹,顺着战术裤的布料汹涌而下,在冰冷的雨水中晕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