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漆黑的小巷里,原本就较为晦暗不明的月色,此刻像是被隔着层雾气般朦胧。刺骨的寒风夹着雨丝迎面扑来,还有某种东西腐烂的气味。
先前还能隐约听到的、来自同伴与卡冈都亚搏杀的激烈回响,此刻已彻底沉寂,仿佛被这片粘稠的黑暗吸尽了所有声息。寂静,带着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废墟之上。
支撑苏泠疾奔至此的,是胸膛中那簇因同伴信任而重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它暂时灼烧掉了身体的疲惫与寒意,让她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身躯在湿滑的瓦砾间如银狐般穿梭。
当她试图环顾四周,伸手看不见五指。以致于会让人产生身处于另一个维度般的错觉。
总觉得巷子里浮现起不祥的气息。
看不见的危险就隐藏在那片黑暗之中。
苏泠的脑海中鸣起了警钟。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每一分注意力都必须调动起来。
追踪至此的直觉无比清晰:那个拖拽着紫苑的亵渎造物,毫无疑问是往这个方向,必然遁入了这条巷子的尽头。
而现在,周围的环境只有轮廓隐约可见。
“咔嚓————”
一声轻微的、类似枯枝断裂的脆响,在淅沥的雨声中几乎难以分辨。苏泠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在此时,从眼前街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响起了轻微的嗡嗡声。
下一刻,苏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迅猛的飞了出来。
苏泠脚尖轻点,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瞬间拧转,如同风中摇曳的银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袭击。那些东西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带起的劲风拂动了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借着刹那间的惊鸿一瞥,她看清了袭击者的轮廓——那绝非自然界的飞虫!它们的体型堪比小型雀鸟,翼展带着非自然的油光,振翅时发出金属摩擦般的锐鸣。
“看来这条路并没有走错。”苏泠在心中暗暗想到。苏泠心中警铃大作,同时暗暗想到。
————离得很近了。她的直觉像这样告诉她。
恰在此时!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如同神祇投下的探照灯,瞬间将幽暗的小巷照得亮如白昼!也正是在这刺目的光芒下,巷子里的恐怖景象纤毫毕现!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些被啃食的干干净净的骨头————她不想去探究那究竟是动物还是人类。表面呈现出很浅的黄褐色,似乎是腐蚀造成的,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它如此的脆弱吧。那副景象,直让人想起被污染海面上漂浮着的肮脏泡沫。
而袭击者,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飞行怪物,也在强光下露出了它们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种会飞行的虫子,它们的头部结构呈现出一种亵渎的拟人化——扭曲、扁平,依稀能分辨出类似五官的凹陷和突起,却组合成一张张充满怨毒与贪婪的、属于噩梦的脸谱!五根细长、覆盖着漆黑几丁质甲壳的节肢蜷曲在腹部下方,而最令人作呕的,是节肢窝下生出的、如同毒瘤般鼓胀的血囊!那些囊肿如同活物般有节奏地搏动、收缩,每一次鼓胀都渗出粘稠的、带着磷光的惨白色浆液,散发出浓郁的腐败甜腥气,与巷中的腐臭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不符合达尔文自然进化理论的怪胎,此刻就活生生的、真实出现在眼前的现实中。
仅凭着闪电带来的一时光亮,光是能够明辨的就有十几只,在那未被照亮的阴影中想必还有更多它们的同类。那是由一群极其污秽害虫组成的可憎军团。
————“疫病携带者(Carrier of disease)”。
革新社生物武器序列中臭名昭著的低阶单位。它们个体威胁有限,力量甚至不如一只大型猛禽,但其真正恐怖之处在于那搏动的血囊内蕴藏的基因嵌合病毒。一旦血囊破裂,那些惨白的浆液挥发到空气中,会形成致命的生物气溶胶。只需吸入几微克,病毒便会侵入宿主细胞,利用其逆转录酶将自身RNA嵌入宿主DNA,诱发不可控的恶性增殖与器官衰竭,短短数分钟内就能将活物化作一滩沸腾的脓血!协约国的战术手册上,对付它们的第一铁律便是:务必远程击杀,严禁近身接触!
不过,相对于卡冈都亚那种级别的,像这样的小型种要容易对付的多。
电光转瞬即逝,巷子重新堕入无边的黑暗。但苏泠的红瞳已在那一瞬锁定了目标——视野内,至少有十几只;而黑暗中振翅的嗡鸣汇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潮汐,暗示着数量远不止于此!
虫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从四面八方、各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巷中那唯一的鲜活生命——苏泠——疯狂扑来!黑暗成了它们最好的掩护,密集的振翅声如同死神的低语,要将她彻底淹没、吞噬、分解!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从苏泠唇间逸出。面对这污秽的虫潮,她非但没有退却,反而足下发力,迎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合唱,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铮——!”
冰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剑锋精准地掠过一只扑至眼前的“疫病携带者”身体中线。没有血肉横飞的污秽,只有一声轻微的“咔嚓”脆响!被斩断的虫躯断口瞬间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坚冰,将一切病毒、脓血、乃至生物活性都彻底封冻!这正是“终焉霜脉”权能的强大之处——分子级急冻,瞬间将目标温度降至接近绝对零度,使所有生物化学反应停滞,病毒失去传播能力!
少女手中握着长剑划出了剑花,卷起的剑风裹挟着冰雪。招式的优美中带着毫不留情的寒冷死亡。被击中的“疫病携带者”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冻结、僵直,然后如同脆弱的冰雕般坠落在地,摔成齑粉。她不愿意被这些虫子绊住脚步,所以选择了更加冒险但也更有效率的近战方式。
黑漆漆的周围,先前那种淅淅索索令人胆寒的声响变的更响亮了,如果说先时不过是零星的几个声音,那么现在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合唱。让人感觉到这整个巷子就是一个沉睡的生物,现如今“它”苏醒过来了。
它们叫着、震动着翅膀,像潮水般的涌来,要将你完全吞没,连半点渣滓都不会剩下。
面对从不同方向袭来的飞虫,冰刃快速挥动着,手中毫无保留,破碎的飞虫接连不断的落在地面上。
苏泠的手有一些微微颤抖,这件事是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这是被关进蛇窖里遭受折磨时留下的后遗症,也是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在这种相对闭塞而又黑暗的环境里面,面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数量众多的某种可怕生物,身体不受控制的表现出了面临恐惧时的反应。
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就是这刹那的迟滞!
“噗嗤!”
右臂外侧传来一阵尖锐、冰冷、带着神经毒素般麻痹感的刺痛!一只狡猾的“疫病携带者”突破了剑网,细长如针的口器狠狠刺入了她白皙光滑的肌肤!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顺着她紧致的手臂线条滑落,在湿透的衣服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唔!”
剧痛和恐惧的阴影让她呼吸一窒。但就在那污秽口器刺入的瞬间,苏泠体内的极寒之力已本能地反噬!“咔嚓!”那只咬住她的虫子瞬间从内到外被冻成了僵硬的冰坨,随即被苏泠狠狠一甩臂,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粉身碎骨!
还好,它们主要并不靠啃咬的方式来传播病毒,而是通过接近目标后通过血囊中挥发的生物气溶胶来传播。理论上如果被它们咬的次数少的话没有什么太大危险。
“呃……”苏泠咬紧下唇,努力强迫自己将脑海中翻腾的蛇影和楚熙施加的屈辱印记狠狠压下,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对付眼前的敌人上面。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尽快调整好心态,就会很快沦为这些污秽虫子们的饵食。
她用脚狠狠踏碎了一只厉声尖叫挣扎着的黑色虫子,冰霜瞬间蔓延,收回的时候那已经变成了一片被冰冻的残肢。
近了,更近了,距离紫苑所在的地方更近了!心中那股强烈的直觉如同灯塔般指引着她!每前进一步,虫群的嗡鸣就减弱一分,地上冻结破碎的虫尸便厚积一层。她纤细却坚韧的身影在污秽的虫尸与冰冷的寒冰中穿行,湿透的衣物紧贴着她玲珑起伏的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腰臀弧度,破损处露出的肌肤在冰冷与血腥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凄艳而致命的诱惑力。
终于,当最后一只“疫病携带者”被冰刃精准地点中核心,化作冰尘消散时,那极度嘈杂、令人疯狂的“嗡嗡”合唱彻底停歇。巷子尽头,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一个庞大、青灰色、散发着浓烈腐臭与血腥气息的轮廓。
它停住了沉重的脚步。那拖拽着珍贵“猎物”的亵渎触手,似乎感受到了身后迫近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的冰冷杀意。
苏泠停下疾奔,微微喘息着,肩头的伤口和手臂的咬痕传来阵阵刺痛,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冰晶在剑刃上无声蔓延。红宝石般的眼眸穿透雨幕,死死锁定那个庞大的阴影,以及阴影之下,那个被触手缠绕、生死不知的银白身影。
目标,近在咫尺。空气,凝滞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