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向下,用那双乌眸漠然地扫视着地上因剧痛和恐惧而缩成一团的“东西”,眼神如同人类看着一只濒死的蟑螂。
“滚。”一个字,言简意赅,却蕴含着比惊涛骇浪更恐怖的威压。
男生如同听到了神谕、或者说恶魔的赦令,连滚带爬,甚至顾不上断腕的剧痛,用仅存的力气,像条丧家之犬般逃离了礁石区,在沙滩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沾满沙粒和污血的狼狈痕迹,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
海风呜咽,浪涛拍打礁石,卷起白色的泡沫。
“紫苑”静静站着,银眸扫过海面,仿佛在确认这片区域的“清洁”。片刻后,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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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苑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一片粘稠、黑暗的意识之海。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寂静和……恐惧的余烬。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男生……手腕碎裂的声音……那双……银色的眼睛……是谁?不,那感觉……像是“自己”?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点微光亮起。不,那不是光,是某种……倒影?
她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片平静如镜的黑色水面上。水面之下,倒映着星空?
不,仔细看,那“星空”是她记忆的碎片:塔希提的雨夜、狂暴的雷暴、覆盖城市的银色藤蔓、熔毁子弹的身影……还有,那个银发银裙、眼神冰冷、如同女武神又如同毁灭者般的……自己。
水面微微荡漾。
一个身影,缓缓从倒影中“浮”了上来,破开了那层黑色的镜面。
银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月光,垂至腰际。一袭样式简洁却透着非人质感的银色长裙,勾勒出与紫苑相同却又截然不同的冷硬轮廓。那张脸——是紫苑的脸,却又全然不同。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血色或情绪。而那双眼睛……正是刚才那对深不见底的液态银眸,冰冷、漠然,瞳孔深处跳动着毁灭的银弧。
她就站在跪坐的紫苑面前,居高临下,如同神祇审视祭品。
紫苑的呼吸停滞了,灵魂都在颤抖。她认得这张脸!塔希提的雨夜!那个操控一切、带来毁灭的……“自己”!
“你……你是谁?!”紫苑的声音在意识之海中尖利地回荡,充满了惊骇和无法置信。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银发的“紫苑”微微俯身,那张与紫苑一模一样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冰冷的、带着仿佛金属共振质感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磬,直接敲打在紫苑的灵魂核心:
“我是谁?”
“你心里……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那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和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从紫苑自己灵魂最幽暗的角落里发出。
紫苑如遭雷击!意识之海剧烈震荡!
这声音,与在泠学姐家中听到的那声冰冷的嗤笑如出一辙。与自从回到学院以来发生的一次次幻听如出一辙!
不。那不是幻觉!不是残留!它……她……一直都在!就在这身体里!那个银发的“自己”……就是……那个东西?!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那个男生时强烈万倍!她猛地想挣脱那冰冷手指的钳制,意识疯狂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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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现实中的紫苑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身体猛地一颤,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半个身子浸在涌上来的海水中。冷汗浸透了单薄的泳衣,黏腻地贴在身上。身体因为后怕和剧烈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刚才的一切——男生的脸、手腕碎裂的脆响、那双银眸、还有意识之海中那个冰冷的“自己”……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真实得让她想呕吐。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脖颈。冰冷的金属颈环还在。它还在工作吗?刚才那股力量……那捏碎骨头的手……
难道……那东西……从未离开?它就在……自己里面?那个银发的……就是“她”?
多日以来的担忧成真了。
恐惧再次扼住了喉咙。她看向自己摊开的、沾着沙粒和些许海水的双手——这双纤细、白皙、刚刚……刚刚捏碎了一个人手腕的手……
海浪一波波涌来,冰冷地拍打着她的小腿。夕阳沉得更低了,将她和礁石的影子拉得老长,孤独地印在空旷的沙滩上。
远处,“蔚蓝海岸”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紫苑蜷缩在冰冷的海水与沙粒中,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褐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无机质的银芒,如同退潮后顽固滞留的痕迹,久久未能散去。她拼命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悄然苏醒、冰冷强大的存在,重新压回那片黑暗的意识之海深处。能……压回去吗?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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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门声终于,如同行刑结束的钟声,最后一次在苏泠耳边炸响,随后是令人窒息的、漫长的寂静。罗薇放下那台仿佛吸饱了灵魂的相机,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狂热的满足感,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史诗级的献祭仪式。
“完美!太完美了!每一帧都是艺术品!‘冰霜女神’的脆弱与‘暗夜女爵’的掌控……这张力!这禁忌感!”罗薇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相机,如同捧着圣杯,“两位大人辛苦了!后期精修就交给我,保证呈现最震撼的效果!”
苏泠感觉自己像刚从冰封万年的冻土中被硬生生刨出来,浑身僵硬、冰冷,灵魂都在打颤。楚熙环在她腰肢和臀线上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箍,那充满占有欲的亵玩触感,混合着祭坛上不堪的记忆,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当楚熙终于,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嘲弄,缓缓松开钳制时,苏泠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双腿发软,全靠意志力才勉强站稳。
阳光刺眼,白沙灼热,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身上那几缕聊胜于无的白色蕾丝,此刻更像耻辱的烙印,暴露在空气中大片肌肤被海风一吹,激起细密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