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几块巨大的、被海浪冲刷得黝黑光滑的礁石,苏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沙滩与海水交界处的身影。
紫苑背靠着一块礁石坐着,淡粉色的泳装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沙粒,双臂环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几缕发丝黏在颈侧那个冰冷的抑制颈环上。夕阳的余晖给她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那浓重的、仿佛被遗弃般的孤寂感。
“紫苑?”苏泠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快步走了过去。脚下的细沙被踩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相对僻静的海滩上显得格外清晰。
听到呼唤,紫苑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她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而迟缓。
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眼眶和鼻尖都泛着明显的红晕,显然刚刚哭过。褐色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浓重的水汽,眼神涣散而惊惶,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受尽惊吓的小鹿。
她看向苏泠,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出一个无比勉强、甚至带着点破碎感的弧度。
“学……学姐……”她的声音细弱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苏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膝盖浸在涌上来的冰冷海水中也浑然不觉,让自己的视线与紫苑齐平。
“怎么回事?”苏泠的声音低沉而直接,带着御坂美琴式的不容糊弄的关切,目光锐利地扫过紫苑全身,“哪里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但眼神里的焦急却掩藏不住。
泳装显得有些凌乱,一边肩带松松垮垮地滑落下来,露出小片白皙的肩膀。而当苏泠的目光落到紫苑的手腕上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紫苑纤细的手腕内侧,靠近掌缘的地方,赫然印着几道刺眼的、深红色的淤痕!那形状,分明是成年男性手指用力抓握留下的痕迹,指印清晰可见,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没……没事的,学姐。”
紫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受伤的手腕缩回身后,藏到身体和礁石之间,动作快得带着惊慌。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不敢与苏泠锐利的目光对视,“真的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晕,可能是有点中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明显的欲盖弥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虚弱和强撑,那份苍白和惊惶,绝不是简单的“中暑”能解释的。
苏泠的眼神沉了下来,像冬日凝结的湖面。她紧紧盯着紫苑躲闪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戳破那拙劣的掩饰:“手腕上的伤,怎么弄的?”
塔希提的阴影瞬间笼罩上来——紫苑被寄生体操控时展现的力量,还有那个被称为“千面”的杀手……难道革新社的人甚至在这片沙滩上动手了?!
“啊?这个……”紫苑的身体又是一颤,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淤痕的位置,头垂得更低了, “是……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石头了……真的!学姐,你别担心,我没事……”
她再次试图挤出笑容,可那笑容实在太勉强。
“紫苑……”苏泠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力量。她伸出手,想要轻轻拍拍紫苑颤抖的肩膀,给她一点支撑。
“学姐!”紫苑却像是受惊般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苏泠的手。她抬起头,眼中水汽更盛,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真的……真的没什么。我……我有点冷,想先回去了……可以吗?”她抱紧双臂,单薄的身体在带着凉意的海风中微微发抖,那份无助和脆弱,让任何追问都显得残忍。
苏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紫苑苍白的小脸和惊惶无助的眼神,再追问下去似乎只会让她更加崩溃。而且……手腕上的淤痕虽然刺眼,但看起来确实像是外力抓握或撞击所致,并非利器所伤。也许……真的是意外?或者……是遇到了某个醉酒或者行为不端的学生?无数个念头在苏泠脑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压下心头的疑虑和翻涌的怒火,将僵在半空的手,转而轻轻、极其轻柔地落在紫苑湿漉漉的头顶,笨拙却充满保护欲地揉了揉。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属于学姐的温柔和坚定。
“好了,别逞强。”苏泠的语气恢复了学生会长的果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我送你回去。现在,立刻。”
她不容分说地伸手,稳稳地扶住紫苑冰凉且还在微微颤抖的胳膊,小心地将她从冰冷的沙滩和海水里搀扶起来。紫苑的身体虚软无力,几乎半靠在苏泠身上。
“罗薇!”苏泠扬声喊道,声音穿透了海浪的喧嚣。
正沉浸在“艺术成果”中嘿嘿直笑的罗薇闻声抬头,看到苏泠扶着状态明显不对的紫苑,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跑过来:“会长?紫苑同学这是?”
“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宿舍休息。剩下的活动,你负责安排好收尾。”苏泠简洁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明白!会长放心!包在我身上!”罗薇立刻挺直腰板应道,虽然眼神里还残留着对未完成“艺术”的惋惜,但作为部长的责任心让她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
苏泠不再多言,小心地调整姿势,让紫苑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半扶半抱着这个惊魂未定、虚弱不堪的学妹,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这片喧嚣却暗藏阴影的金色沙滩。夕阳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个银发挺直,如同沉默守护的雪松,一个黑发低垂,如同被风雨摧折的藤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在金色的沙滩上投下浓重的、带着担忧和未知的剪影。
沙滩上,楚熙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干爽的休闲装,正优雅地坐在魏瑾知搬来的椅子上,端着一杯冰水,冷眼旁观着苏泠扶着紫苑离去的背影。深潭般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若有所思的深邃。当苏泠的身影消失在椰林小径的尽头时,楚熙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光滑的手腕内侧。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卷起白色的泡沫,又迅速退去,仿佛要抹去沙滩上所有不和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