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泠压下翻腾的心绪,沿着管理员的指引,来到D区,穿过层层叠叠、散发着知识芬芳的书架迷宫,最终抵达一个相对偏僻、光线略显昏暗的古老文献区。这里的书架材质更为古朴,仿佛由某种深色的古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类似檀香和尘埃混合的气息。
一个饱经风霜的木牌子,端端正正地悬挂在上方,仿佛一位固执的老学究最后的倔强——
“古代秘仪与失传技艺(Ancient
Rites & Lost Arts)”。
嗯,看来管理员说的就是这里没错了。
书架林立的幽深走廊,仿佛时光隧道的入口。空气里那股混合了古老尘埃、羊皮纸和干燥木头的气味,比图书馆入口处更加浓重。
在一个明确标注着“咒术”的书架前,苏泠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里面陈列的书籍:大部分是厚重、封面由某种深色皮革或金属包裹的古籍,书脊上烫印着难以辨识的楔形文字或奇特的符文——其中有一些是无比珍贵的孤卷;还有一些是放在特制保存盒中的泥板碎片、莎草纸残卷,其上刻画的符号古老而神秘。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与知识的气息似乎能稍微安抚一下焦灼的内心。她凑近上去,银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指尖拂过厚重书脊上烫金或压印的古老文字,辨认着模糊的编号。
“《美索不达米亚血源仪式考》……不是这本……”
“《咒术家系兴衰史略》……也许有点用,但不够……”
“《驭灵契本》……这个!”苏泠眼睛一亮,小心地抽出了这本硬壳封面、边缘已经磨损得露出内衬纤维的古籍。书比想象中更沉,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感。她抱着书,正准备下来找个光线好的地方细读——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却因为兴奋而难以完全控制的少女对话声,如同投入寂静湖面的小石子,从书架走廊的另一端清晰地传了过来。
“——所以说啊,晚!会长她今天在沙滩上那身泳装,简直、简直美得不像真人!”是前些天在“蛋糕自助宴会”上聊过的学生会成员——莉娜,那充满活力的、带着点梦幻泡泡的声音,“虽然罗薇部长那个拍摄要求是有点……咳,大胆,但是!但是会长穿上之后,那种……那种清冷又脆弱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苏泠:“呃——”
她瞬间僵在了梯子上,抱着那本沉重的《驭灵契本》,感觉一股热气“腾”地一下涌了上来。
你们两个,图书馆是聊这种话题的地方吗?!给我回去宿舍……不对直接忘掉,忘掉!
“莉娜,声音。”另一个清冷些的声音响起,是秦晚。她似乎正在翻阅旁边的书籍,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很清晰。“这里是图书馆。而且,会长的事情,我们这样议论不太好。”虽然语气平静,但苏泠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哎呀,我知道啦!我就是太激动了嘛!”莉娜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兴奋劲儿一点没减,“你说,会长平时那么冷冰冰的,像高岭之花一样,没想到……身材那么好!腰那么细!腿那么长!皮肤白得发光!还有……啊!!”她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无限憧憬,“总觉得有点羡慕会长手里的那只充气海豚啊,能被那样抱着……”
苏泠默默地压低了头、一点一点地将身体缩回书架形成的阴影里。她现在只想立刻隐藏起来,绝对不想在听着她们讨论自己泳装的时候跟她们打个照面。
还好,她们显然对这种枯燥的“古代秘仪”书籍不感兴趣。那充满青春荷尔蒙(以及对会长大人无限遐想)的低语声,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了。
苏泠悄悄松了口气。内心无力吐槽,决定把这段记忆打包塞进大脑最深的角落,并加上十道精神封印。
她翻开沉重的封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尘埃气息。书页泛黄、脆弱,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蛇行的楔形文字,以及大量手绘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仪式阵图和象征符号。偶尔夹杂着一些后世学者(可能是中世纪或文艺复兴时期)用拉丁文、希腊文或阿拉伯文做的注释和猜想,字迹潦草,充满了困惑和敬畏。
苏泠集中精神,调动起超越常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试图从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案中寻找关于“契约”、“束缚”、“主从”、“解除”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无声的翻阅中流逝。
她看到了对古巴比伦“奴仆契约”仪式的模糊描述,但那需要特定的神像和祭司主持,对象是凡人奴隶,似乎与这种烙印在灵魂上的高阶咒术契约有些不同。
她找到了一篇疑似讨论“灵魂诅咒”的残篇,但关键部分被虫蛀或污渍覆盖,语焉不详,且充满了危险的反噬警告。
伴随着一本书一本书的确认,苏泠的心里隐约有些失望——在这号称容纳了人类及非人类智慧结晶的“檀木图书馆”中,与咒术使用原理直接相关的记录竟也如此稀少?
即使是那些侥幸提到原理的,这些典籍的内容要么太过基础低阶,要么残缺不全。更麻烦是,楚熙那个恶魔,从没有透露过这个缔结“主从契约”的咒术的真名。在咒术领域,真名就是钥匙!没有真名,就像面对一扇没有锁孔的门,连撬锁的机会都没有!
关于如何解除一个由不知名咒术施加的、深入灵魂的主从契约,她找不到任何直接、有效、哪怕是理论上的线索!一部部典籍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埋葬着早已断绝的知识,也昭示着她试图自行挣脱枷锁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心头。面对强大的敌人,自己尚可拔剑一战。可面对这早已失传、根植于血脉与灵魂的古老咒术,她却连反抗的路径都找不到。
苏泠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但丁《神曲》中的一句话——“我正走在人生旅程的中途,却发现道路被荆棘封锁”。
“嗯?”就在心绪沉向谷底时,苏泠的余光如同精密的雷达,无意间扫到身旁摊开的另一本书——《咒术家系兴衰史略》。这是本16世纪由某个来华的西班牙传教士翻译编纂的孤本,纸张脆得仿佛一碰即碎。
引起她注意的是,在讲述那公认的十四支咒术师家系历史的章节之间,有一处极其细微、但绝对不自然的痕迹——两页纸被小心翼翼地、近乎完美地撕去了!残留的纸茬边缘整齐,绝非自然脱落或虫蛀。
这部分讲述的,正是咒术师的家系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