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带着寒意的念头瞬间击中苏泠:难道说……历史上不止十四支?还有第十五个咒术师家系的记载?而这部分,被人为地抹去了?
这个想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想到这里,苏泠立刻起身,从包括刚才翻阅过的其他几十本古籍中寻找,寻找印证那些涉及咒术师家系的部分记录。
这本……
还有这本……
这本也是……
令她惊讶的是,那少数几本涉及咒术师家系的部分记载当中,竟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页、毁损或涂抹!而且毁损的部分,都隐隐指向可能存在却未被知晓的“其他”家系!
这不可能是巧合!
是有人故意毁去了它?这种做法,就好像是《达芬奇密码》的隐修会手段一般,为了守护某个惊世骇俗的秘密而抹去历史的痕迹。究竟是谁?是谁会有这样的动机呢?
楚熙?她料定我会来这里查找解除契约咒术的线索?但这可能么,即使是她,能在对这座图书馆中的一切书籍状况了若指掌的“黑纱女士”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吗?况且,比起销毁一个咒术师家族的记载,其他部分显然更有销毁的必要性。逻辑上有些说不通。
或者,是未知的第三方?为了保护什么?或者……掩盖什么?
线索似乎指向了更庞大、更复杂的谜团。她当机立断,拿起那本有明显撕页痕迹的《咒术家系兴衰史略》,走向图书馆中央那如同静谧灯塔般的环形咨询台。
“女士,”苏泠将书轻轻放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指着那处撕裂的痕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这本书似乎有书页被人为毁损?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或者,是否有关于这部分缺失内容的记录?”
黑纱女士微微侧头,覆盖着蕾丝头纱的面容转向那本书,仿佛能透过面纱“看”到那残缺的页面。她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以一种近乎怜惜的姿态,轻轻拂过那粗糙的撕裂边缘,动作优雅而缓慢。
“这一本啊……”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温润依旧,却带上了一丝悠远的叹息,如同在回忆一段古老的往事,“在十年之前,我应关河校长之邀,前来接管这座知识殿堂时,这本书……便已是这般模样了。”她的指尖停留在撕裂处,仿佛在感受那来自时光彼岸的伤痕。
“知识的伤痕往往比肉体更疼痛,亲爱的。有些历史太过沉重,沉重到连承载它的纸张都承受不住其重,选择碎裂或消隐。也或许……”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是有些存在,认为它不该被轻易知晓。”
苏泠静静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并不怀疑黑纱女士的话。十年以来,这位神秘的守护者对馆内的一切变迁必然了若指掌。她说十年前就已如此,那就必然是事实。这反而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典籍毁损发生在更早的时期,远在她和楚熙的纠葛开始之前。
“我明白了,谢谢您,女士。”苏泠微微欠身,心中的疑云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厚。她带着那本残破的史书,再次回到了那片略显幽暗的书架丛林。
最后,翻阅完了标注下整个书架,真正关于咒术原理的典籍——二十七份,仅仅只有二十七份。其中,完整成册者,仅十一本。其余多为残篇断简或古代抄本碎片。这个数字带来的冰冷现实感,比任何预想都要沉重。
而指向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的“主从契约”咒术的解除方法,甚至是咒术本体的具体名称、原理,依旧如同沉入马里亚纳海沟的针,踪迹全无。
但是,也并非全然一无所获。那被刻意抹去的“第十五家系”的阴影,如同一个幽深的问号,烙印在她的心头。一个几乎呼之欲出的猜测在她脑中成型:
那个被历史刻意遗忘、被无形之手抹去痕迹的第十五个咒术师家族,如果她所猜不错,应该是——姓楚吧?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楚熙那冰冷强大的力量,她对古老禁忌的掌握,她那深不可测的背景和革新社“门徒”的身份……似乎都在为这个猜测提供着隐晦的佐证。
如果楚家真的是那个被抹去的第十五家系,那么楚熙掌握包括“尤利西斯荆棘环”和不知名的“主从契约”在内的失传咒术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血脉传承!这也解释了为何解除方法如此难寻,因为这咒术很可能就是家族独有的、不为人知的秘传!
前路漫漫,枷锁沉重。但这意外的发现,像浓黑夜幕中突然闪现的一颗寒星,微弱,却固执地亮着,昭示着并非全然冰冷的绝望。它指向一条更隐秘、更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能通往解脱的道路——挖掘楚熙本身,以及她那被尘封的家族秘辛。
她站起身,将所有翻阅过的书小心地、带着一丝敬意放回指定位置。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沉睡的古老灵魂。
回到图书馆大厅,就在她转身欲走时,黑纱女士那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投入寂静水面的石子,带着洞悉一切的平和:
“苏泠同学。”
苏泠脚步一顿,回头。
覆盖着蕾丝面纱的脸庞似乎转向她,目光仿佛穿透了织物,落在她紧抿的唇角和那双即使强撑也难掩一丝疲惫与失落的红宝石眼眸上。
“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找到你需要的东西?”黑纱女士的声音很轻,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个事实。
苏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否认,想维持学生会长的从容,但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一整天的搜寻,耗费的心力却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那种面对古老禁忌、历史断层的无力感,比任何敌人更令人窒息。
黑纱女士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同书页翻动般的叹息。她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优雅地抚过咨询台光滑冰冷的表面。
“不必灰心,孩子。知识之路,从来都不是坦途。”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智慧沉淀下来的从容,“我们常常执着于在泛黄的纸页和褪色的墨迹中寻找答案,以为唯有被记载的才是真实。却忘了,真正的道路,往往在最深的迷雾中,在看似最没有希望的前方,悄然显现。”
她微微侧身,面纱的轮廓转向图书馆那扇通往外面灯火世界的沉重橡木大门。门缝中透进的一线暖黄灯光,与图书馆内幽深的蓝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带着你的疑问,和这些‘空白’的证词,离开这里吧,苏泠同学。”她的声音恢复了温润,带着一丝送别的暖意,“让夜晚的风吹散一些这里的尘埃和寒意。道路总在看似没有希望的前方出现,只要你心中那追寻答案的火焰未曾熄灭。记住,图书馆永远在这里,但答案……可能在外面。”
说完,黑纱女士微微颔首,如同一个优雅的休止符。她不再言语,重新端坐回咨询台后,身影与那片大理石的静谧融为一体,仿佛化作了图书馆本身的一部分。
苏泠不再犹豫,挺直了背脊,对着咨询台后那静谧的黑色身影,再次郑重地、充满感激地欠身:“再次感谢您,女士。您的指引……非常重要。”
夕阳沉入地平线,图书馆巨大的窗户变成了一片深邃的蓝黑色幕布。她走出檀木图书馆沉重的大门,外面学院的路灯已经亮起。晚风带着夏夜的暖意吹拂着她的银发。
负担?还是……新的可能?她不知道。但至少,今晚,她需要回去好好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